卓家那低矮的土坯房里,飘出了久违的、浓郁霸道的肉香。
不再是之前野鸡野兔的清淡,而是大块野猪肉在铁锅里“咕嘟咕嘟”慢炖时,脂肪与蛋白质交融迸发出的、带着原始力量和满足感的醇厚香气。这香味如同有形的触手,顽强地穿透糊着旧报纸的墙壁缝隙,弥漫在靠山屯寒冷而贫瘠的空气里,狠狠地撩拨着每一个闻到的村民的神经。
“啧,卓老四家又炖肉了!真香啊!”
“可不是嘛,人家现在可是咱屯里的这个!”有人偷偷竖起大拇指。
“哼,嘚瑟不了几天,这么吃,坐吃山空!”也有人酸溜溜地诅咒。
胡玲玲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滚的、酱红色的大块猪肉,手里拿着锅铲,还有些恍惚。几天前,家里还揭不开锅,为了一口吃的愁云惨淡。可现在,不仅能敞开吃粮,还能如此奢侈地炖上一大锅肉。这变化,快得让她如同做梦。
大丫卓诗玥和二丫卓雅涵则像两只快乐的小麻雀,围在灶台边,使劲吸着鼻子,小脸上满是幸福和期待。四丫和五丫也趴在炕沿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锅的方向。就连襁褓里的六丫,似乎也睡得格外安稳。
卓全峰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就着窗户透进的光,仔细清点着身上的钱财。卖野猪剩下的七十多块,加上之前的积蓄,一共八十九块三毛五分。这是一笔真正的巨款,但在他的规划里,还远远不够。
买枪是头等大事,水连珠至少要八百块。他还想尽快送大丫二丫去上学,开春修缮房子,给妻女们添置像样的衣物……每一桩每一件,都需要钱。
“还得继续拼啊。”他将钱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好,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目光投向窗外连绵的兴安岭,那里是他的战场,也是他的金矿。
然而,财富的骤然降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不仅指引着希望,也吸引着窥伺的蚊蝇。
屯子东头,老卓家。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野猪肉的香味,同样飘进了这个院子。对于已经很久没沾过荤腥的卓全野一家来说,这味道无异于一种酷刑。
“咕咚。”三嫂刘晴的儿子,年仅六岁的卓云求,使劲咽了口口水,扯着刘晴的衣角,“娘,俺想吃肉……老四叔家炖肉了,可香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那是人家的肉!跟咱有啥关系!”刘晴烦躁地一巴掌拍开儿子的手,心里像有团火在烧。她看着自家饭桌上那清汤寡水的苞米茬子粥和咸菜疙瘩,再想想卓全峰家此刻可能正在大快朵颐,嫉妒和怨恨如同毒草般疯狂滋长。
吊着胳膊的卓全野脸色阴沉地能拧出水,他猛地将手里的粥碗顿在桌上,稀粥溅得到处都是:“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卓全峰吃肉,让咱们闻味儿!”
大哥卓全兴闷头喝着粥,没说话,但紧皱的眉头显示他内心同样不平静。大嫂吴丽萍撇着嘴,阴阳怪气:“人家现在能耐了,眼里哪还有咱们这些穷亲戚?断了亲,正好吃独食!”
一直沉默抽旱烟的老爹卓老实,听着儿女们的抱怨,看着小孙子渴望的眼神,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既懊悔当初逼老四过继做得太绝,又怨恨老四不顾兄弟情分做得太狠,更对眼下这窘迫的状况感到无力。
“都少说两句!”卓老实烦躁地吼了一声,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少说?凭啥少说?”卓全野猛地站起来,眼神里闪烁着恶毒的光,“他卓全峰不是能耐吗?不是打猎厉害吗?我让他厉害!”
“你想干啥?”卓老实警惕地问。
“干啥?他靠山吃饭,我就断了他的路!”卓全野咬牙切齿,“他不是下了陷阱吗?我去给他毁了!我看他还拿啥打猎!”
“你疯了!”卓老实吓了一跳,“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还想去找揍?”
“爹!你看他现在嘚瑟的样!再不管管,这靠山屯都快成他卓老四的了!”刘晴在一旁煽风点火,“全野这也是为了咱老卓家出头!不能让他一个绝户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就是!再说了,山是公家的,又不是他卓老四一家的!凭啥他能下陷阱,咱们就不能去‘看看’?”卓全野扭曲地理解着“公家”的概念。
一直没说话的卓全兴,此刻也抬起了头,眼神闪烁:“老三,你去……小心点,别让人抓住把柄。”
他这话,相当于默许。
卓全野得到了大哥隐晦的支持,更加坚定了决心。他不敢再带张三李四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决定自己偷偷行动。
与此同时,屯子另一头,张三和李四两个二流子,也正凑在一起,蹲在墙根下晒太阳,同样被那肉香味勾得心烦意乱。
“操!卓老四这孙子,真他妈发达了!”张三吐了口唾沫,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
“妈的,那么多肉,他一家子吃得完吗?”李四舔着干裂的嘴唇,眼神里满是贪婪,“张哥,要不……咱们晚上去‘借’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