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日头,像个挂在天上的白灯笼,有光没热,懒洋洋地照着靠山屯的积雪。卓全峰家院子里那挂着的半扇马鹿肉,成了屯子里最扎眼的景儿,也成了不少人心里头翻江倒海的由头。
一大早,卓全峰就和孙小海把分割好的鹿肉、鹿皮,还有那对沉甸甸的骨化鹿角装上借来的独轮车,准备推到红旗公社去卖。鹿心鹿肝这些好下水,他留下了,准备给家里人补身子。
“他爹,路上当心点。”胡玲玲替卓全峰理了理棉袄领子,眼神里有关切,也有如今越来越藏不住的依赖。自打男人扛回这头大马鹿,她在屯里走路,腰杆都比以前直了不少。
“嗯,知道了。回头卖了钱,给你和丫头们扯点好布。”卓全峰拍了拍她的手,推起吱呀作响的独轮车,和孙小海一前一后上了路。
公社的集市比屯子里热闹多了。卓全峰这新鲜的鹿肉和完整的鹿皮一摆出来,立刻围上来不少人问价。
“同志,这鹿肉咋卖?”一个穿着体面些的中年人问道。
“一块二一斤,不要肉票。”卓全峰报出早就想好的价格,这比野猪肉贵了近一半,但马鹿肉稀罕,值这个价。
“嚯,够贵的!野猪肉才八毛。”
“野猪能跟这比吗?这可是正经山珍,大补!”卓全峰不卑不亢。
那中年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称了五斤。有人带头,后面的人也跟着买。鹿肉很快卖出去大半。鹿皮被一个皮货贩子看中,仔细检查了皮毛的完整度,最后以六十五块钱成交。那对鹿角,虽然不如鹿茸值钱,但个头大,形状好,也被一个收山货的以二十块钱买走。
一算账,鹿肉卖了将近七十块,鹿皮六十五,鹿角二十,这一趟就进账一百五十多块!卓全峰心里踏实了不少,加上之前卖熊胆、野猪攒下的,他手头的积蓄已经是一笔能让绝大多数社员眼红的巨款了。
他去供销社称了十斤盐,买了两包火柴,又给女儿们买了几本新的作业本和花花绿绿的糖豆。正准备再去扯几尺布,迎面碰上了公社计生办的干事,姓吴,是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
“哟,这不是靠山屯的卓全峰吗?”吴干事扶了扶眼镜,打量着他鼓囊囊的挎包和旁边空了的独轮车,“这是又发财了?听说你前几天打了头大马鹿?”
“吴干事,”卓全峰点点头,语气平淡,“混口饭吃。”
吴干事凑近了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全峰啊,你这‘饭’混得可是够肥的。不过啊,我可提醒你,你这都六个千金了,咱们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你可得上上心,不能光顾着往家里划拉,也得考虑考虑基本国策啊!”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卓全峰一下。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沉。前世他穷得叮当响,没人跟他提这茬,这一世刚露出点富足的苗头,这“紧箍咒”就来了。
“吴干事说笑了,政策我懂。”他含糊地应了一句。
“懂就好,懂就好!”吴干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背着手走了。
回屯的路上,卓全峰心里琢磨着这事。孙小海看他脸色不太对,小声问:“四爷,咋了?那吴干事说啥了?”
“没啥,提醒咱要遵守政策。”卓全峰摆摆手,没多说。这事,得回家跟玲玲透个气。
到家时,日头已经偏西。胡玲玲和女儿们看到卓全峰买回来的东西,都高兴得围了上来。尤其是那几本崭新的作业本和用油纸包着的糖豆,让几个丫头眼睛都亮了。
“爹,这本子真好看!”
“谢谢爹!”
卓全峰把糖豆分给女儿们,看着她们小心翼翼舔着糖块那满足的小模样,心里的那点阴霾散去了不少。他又拿出给胡玲玲买的一条枣红色的羊毛围巾,虽然不是顶好的料子,但颜色鲜亮,摸着也柔软。
“给你买的,天冷,围着暖和。”
胡玲玲接过围巾,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有点发红。她嫁过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收到男人正经买的礼物。她摩挲着柔软的羊毛,心里跟揣了个暖炉似的,低声道:“花这钱干啥……俺……俺有围脖……”
“旧的都破絮了,换新的。”卓全峰看着她,“以后,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晚上,炖了鹿心汤,一家人吃得暖烘烘的。孩子们睡下后,炕烧得热乎乎的,屋里弥漫着一种安宁温馨的气息。胡玲玲铺好被褥,却不像往常那样立刻躺下,而是坐在炕沿,看着正在泡脚的卓全峰,灯光下,她脸颊微红,眼神有些闪烁。
“他爹……”她声音细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决心。
“嗯?”卓全峰抬头看她。
胡玲玲挪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给他揉着肩膀,低声道:“你看……咱家现在日子好过了,丫头们也都能上学了……俺……俺身子也养好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像蚊子哼哼,“俺……俺还想……再给你生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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