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的干涩像撒了把粗盐,聂红玉刚想抬手揉一揉,胳膊却沉得像绑了块铅,稍一用力,浑身骨头就发出细碎的 “咯吱” 声,像是生锈的零件在勉强转动。她又试了试睁眼,这次眼皮总算没那么重了,只是视线刚聚焦,就被屋顶掉下来的一缕灰尘迷了眼,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在狭小的土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让炕边那个叉腰的中年女人更不耐烦了。女人往前凑了两步,聂红玉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蓝布褂子的袖口磨得发亮,肘部打着一块明显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是随手缝上的;里面的旧棉袄露出几缕发黄的棉絮,在领口处团成一团;齐耳的短发用一根黑皮筋扎着,碎发贴在额角,沾着点尘土 —— 这副打扮,别说在 2024 年的城市里见不到,就算是她小时候在农村外婆家,也没见过这么破旧的衣裳。
“咳什么咳!还有力气咳嗽,就没力气起来?” 女人的声音比刚才更尖了,像是指甲刮过粗砂纸,“我告诉你聂红玉,别以为装病就能躲懒!今天队里要去东坡割谷子,你要是敢不去挣工分,晚上就别想喝一口粥!”
“聂红玉” 这三个字再次钻进耳朵,聂红玉的心猛地一沉。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可眼前这女人叫的 “聂红玉”,好像又不是她 —— 至少不是那个在星程酒店管着三家门店、每天穿西装裤的运营经理。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不是家里柔软的真丝床单,而是铺在土炕上的干草,扎得指腹发疼,还带着一股潮乎乎的霉味,混着墙角不知哪里飘来的土腥味,钻进鼻子里,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这到底是哪儿?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刚撑起上半身,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过。紧接着,无数陌生的画面突然涌进脑子里,像坏掉的电影机一样,快得让她头晕目眩 ——
先是一片黄茫茫的黄土坡,风卷着沙粒打在人脸上,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衫,低着头跟在一个高大男人身后,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膀宽得能扛起半袋粮,走路时腿有点跛,却走得格外稳。姑娘时不时抬头看男人,眼神里有怯意,还有点藏不住的依赖。
然后画面切到一间更破的土房,房梁上挂着 “地主成分,劳动改造” 的木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蹲在灶台前,一边咳嗽一边烧火,锅里飘出的野菜味淡得几乎没有。姑娘蹲在老头身边,眼泪掉在灶台上,砸出一个个小泥点:“爹,他们说要把你送去公社农场……” 老头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爹没事,你好好跟沈廷洲过日子,别惹他娘生气……”
再然后,是昨天的画面 —— 土房里,眼前这个叉腰的女人(现在她脑子里自动跳出 “柳氏” 两个字)正举着鸡毛掸子骂:“你个地主家的赔钱货!连个鸡蛋都不会煮,娶你回来是当祖宗供着的?廷洲不在家,你就敢偷懒?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成分!” 姑娘缩在墙角,肩膀抖得像筛糠,眼泪掉个不停,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后来柳氏骂累了,摔门出去,姑娘却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直到天快黑,才慢慢挪出家门,朝着村外的小河走去……
“扑通” 一声水响,冰冷的河水裹住身体的窒息感、耳边模糊的 “有人吗” 的呼救声、还有…… 好像有只手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的触感?
“啊!” 聂红玉猛地叫出声,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身下的干草,指节捏得发白。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能感受到河水的冰冷、柳氏鸡毛掸子落在身上的疼、还有老头(原主的爹)咳嗽时胸口的震动 —— 这不是幻觉,这是原主聂红玉二十年来的人生,像一场电影,硬生生塞进了她的脑子里。
1968 年,西北黄土坡,红旗生产大队。
原主聂红玉,今年二十岁,是 “地主分子” 聂老栓的独生女。三年前,为了躲上山下乡的名额,靠着远房亲戚说和,嫁给了村里的退伍军人沈廷洲 —— 沈廷洲是贫农成分,在部队负过伤,腿有点跛,退役后回村当民兵排长,按说条件不算差,可因为娶了个 “地主家的女儿”,在村里总被人戳脊梁骨。
柳氏是沈廷洲的娘,打从原主进门那天起就没给过好脸色。嫌她成分不好,嫌她不会干农活,嫌她连个男孩都生不出来 —— 直到去年,原主生下了小石头,柳氏的态度才稍微软了点,可只要沈廷洲去公社集训或者出公差,柳氏的刻薄就会变本加厉。
昨天早上,原主去生产队领口粮,因为 “地主成分”,本该分的二十斤玉米面被副队长钟守刚扣了五斤,只给了十五斤。回家跟柳氏说,柳氏非但没心疼她,反而骂她 “没用”“连点粮食都守不住”,还说她是 “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是不是偷偷把粮给了娘家爹。原主性子软,被骂得说不出话,又想起爹在农场受的罪,心里又委屈又憋闷,傍晚就一个人跑到村外的小河边,不知怎么就掉了进去 —— 后来是路过的社员把她救上来的,送回家时还发着烧,柳氏没找医生,就扔了床破被子让她躺炕上,今早见她没起来,又开始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