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将陆景川引到潜店后方临水而建的一个小型木制吧台旁。这里视野开阔，海风拂面，算是他平时自己放松或与熟客小酌的地方。他示意陆景川在吧台凳上坐下，动作随意却不失礼节。
“喝点什么？”顾云深转身打开一个小型恒温酒柜，里面除了几瓶威士忌，更多的是各式咖啡豆和专业的手冲器具。他熟稔地取出一包豆子，看向陆景川，“还是老规矩？危地马拉安提瓜，手冲，不加糖不加奶？”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招待一位久未见面的老友。
陆景川的目光扫过顾云深熟练的动作，又落在那包熟悉的咖啡豆包装上，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感慨的情绪。“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能记住这些细节。”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豆子的选择，但略作停顿后，却出人意料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今天加牛奶。”
顾云深正在磨豆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看向陆景川。在他的记忆里，陆景川对咖啡因的纯粹和提神效果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从未见过他在精品手冲里加入任何东西。
“加牛奶？”顾云深挑眉，语气带着探究，“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我记得你以前说，加奶是对咖啡风味的亵渎。”
陆景川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陷入某种长久习惯后的自然反应。他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声音比刚才低沉缓和了些：“墨渊那小子，喝牛奶总是眼大肚子小，每次倒一杯，喝不完，又不肯浪费。”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纵容的无奈，“最后都顺手倒进我的咖啡里。这么多年，习惯了。”
顾云深彻底愣住了，握着磨豆器的手停在半空。他仔细地打量着陆景川，试图从对方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更多信息。
眼前的陆景川，比他记忆中那个锐利、冰冷、目标明确的商业机器，似乎多了些什么……一种被岁月和某个人悄然打磨过的痕迹。
“墨渊……沈墨渊？”顾云深试探性地问，语气带着难以置信，“你们……还在一起？这都多少年了？”
他记得当年陆景川身边是有这么个人，一个计算机天才，但那时他们都还年轻，风云变幻，他以为……
陆景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云深，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确定：“嗯。还在一起。” 他端起顾云深递过来的、刚刚滴滤好的咖啡，熟练地拿起旁边的小奶壶，倒入适量的牛奶，棕黑色的液体与纯白交融，氤氲出温和的气息。
他轻轻晃了晃杯子，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了。”陆景川的声音很淡，却有种落地生根的沉稳，“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都试过了。吵过，闹过，分开过，最后还是觉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最准确的词，“他最合适。脑子清楚，不烦人，彼此都习惯了。”
他呷了一口加了牛奶的咖啡，继续道，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这辈子，大概率就是他了。反正……也早就习惯了他在身边吵吵嚷嚷，习惯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作息，习惯了他喝不完的牛奶。”
顾云深看着陆景川，久久没有说话。海风吹拂着两人的发梢，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牛奶的温润气息。他从陆景川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听到了时间的重量，听到了某种近乎“非他不可”的宿命感，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的习惯——那习惯，早已超越了爱情最初的激情，化作了更坚韧、更密不可分的羁绊。
顾云深忽然意识到，沈墨渊对陆景川的影响，或许远远超出了外界甚至陆景川自己的认知。那个喜欢穿可爱睡衣、看似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早已用他独有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这个强大而冰冷的男人，甚至……重新定义了他的“习惯”和“口味”。
这杯加了牛奶的危地马拉安提瓜，便是最无声却最有力的证明。 顾云深低头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纯黑咖啡，举杯示意：“习惯了就好。恭喜。” 陆景川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一个冷峻沉稳，一个疏离内敛，而他们谈论的那个“习惯”，却成了这个海边午后，最温暖也最坚定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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