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申时初。
“癸巳”海域上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到海面上。风不大，但带着刺骨的湿冷，海浪呈现一种沉郁的墨绿色，不安地涌动。这片位于福州外海近三百里的水域，平日里除了偶尔的渔船，罕有大型船只涉足，此刻更显得空旷而诡秘。
在云层和海面的掩护下，一支由超过三十艘大小战船组成的庞大水师舰队，早已按照预定方案，在“癸巳”海域外围完成了扇形布阵。主力战列舰位于弧顶和两翼，巡航舰和快船如同游弋的鲨鱼，在最外围巡曳。所有船只严格实行灯火和声响管制，帆索调整到最适宜随时加速或转向的状态，炮窗紧闭，但炮位后的水兵已就位，火绳枪和刀矛准备齐全。
旗舰“靖海”号如同沉默的山岳，停在阵型中央偏后的位置。严振武站在高高的舰桥上，手持单筒望远镜，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东南方向的海平线。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但握望远镜的手却稳如磐石。身边的传令兵和了望哨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昨日放出的“飞鱼”、“海燕”两支快速突击分队，共六艘轻型快船，此刻正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隐藏在“癸巳”海域东南方向约二十五里处的一片零星岛礁后面。带队的是严振武麾下最勇猛也最机警的千户周猛，绰号“浪里蛟”。他正趴在船舷，耳朵几乎贴在海面上，凝神倾听着远处任何异常的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海面上的光线渐渐变得昏黄。申时三刻了。
了望哨的视线尽头，除了海浪和低垂的云，依旧空无一物。
一些水兵开始有些焦躁，低声交换着疑虑的眼神。难道情报有误？或者对方察觉了，取消了行动？
严振武面无表情，但额角也有青筋微微跳动。他相信夜曦的情报，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和部署。这种等待，本就是决战前最难熬的一环。
就在申时正与酉时交替、天光将暗未暗的微妙时刻，东南方向的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变化！
不是船只，而是……一点微弱的、闪烁的、奇异的绿光！如同鬼火，在海天相接处跳跃了几下，随即熄灭。
紧接着，几乎是同一位置，又亮起一点红光，同样是闪烁几下后消失。
绿光？红光？不是约定的灯火信号！
严振武心头一紧，立刻下令：“传令各舰，保持静默，注意观察东南方向！‘飞鱼’、‘海燕’分队，向闪光位置小心靠近，注意隐蔽！”
命令通过特制的彩色小旗，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而迅速地传递出去。
潜伏的周猛也看到了那诡异的光点。他精神大振，低声下令：“起锚，缓速，目标闪光点，靠过去！注意，别让对方发现！”
六艘快船如同离弦的箭，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和礁石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切向闪光出现的方向。
距离迅速拉近。大约五六里后，周猛已经能隐约看到，前方海面上，停泊着三艘船！两艘是常见的中型福船，但还有一艘……体型明显更大，船身线条更加流畅修长，船首高昂，桅杆上悬挂的并非寻常商旗或海盗旗，而是一面深蓝色、绣着金色奇异云纹的旗帜！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旗帜和船身都显得颇为神秘。
更关键的是，那艘大船和其中一艘福船的侧舷，有几个炮窗正敞开着，黑洞洞的炮口若隐若现！
就是他们！龙渊阁的接应船队！
周猛强压住激动，示意手下停止前进，保持距离观察。他看到，那三艘船似乎也处于戒备状态，甲板上人影晃动，但并未起锚或做出明显的战斗准备，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们在等什么？等“癸巳”海域中心的信号？还是等来自大陆的接应者？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癸巳”海域中心位置附近，也突然亮起了一串灯火信号！三短一长，重复了三次！
那是水师事先约定的、表示“发现目标，准备行动”的识别信号！显然，埋伏在“癸巳”中心点附近的水师侦察船，也发现了从大陆方向驶来的、准备与海外船只会合的船只！
接应双方，都到了！
周猛再不犹豫，立刻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代表“发现敌主力，请求合围”的红色信号火箭！
“嗤——砰！”
一道刺眼的红光拖着白烟，撕裂昏暗的海空，在高处炸开一朵醒目的红色焰花！
几乎在信号火箭炸开的同时，东南方向那三艘龙渊阁船只上，也传来了急促的锣声和呼喝声！他们被惊动了！
“冲上去！缠住那艘大船和带炮的福船！发信号，让主力合围！”周猛拔刀怒吼，一马当先，指挥着六艘快船如同六把尖刀，朝着三艘敌船直插过去！
战斗，瞬间打响！
快船上的水兵用强弩和火铳向敌船甲板射击，试图压制对方。敌船显然训练有素，立刻还击，那艘大船侧舷的炮口火光一闪，轰然巨响中，一枚炮弹呼啸着落在周猛座船前方十余丈的海面，激起冲天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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