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衙门后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道目光都锐利如针。那点微小的蜡质残留被小心封存,与装有暗红液体的琉璃瓶一同,由严振武最信任的两名亲兵队长亲自送往城内一家由官府暗中控制的、信誉卓着的老字号大药铺“回春堂”,请坐堂的掌眼老师傅及一位与官府素有往来、精通南疆百草和奇异方物的隐士共同鉴别。
严振武与郑柏渊则坐镇厢房,等待结果。两人面前摊开着福州城的简略地图,郑柏渊用朱笔在巡抚衙门周围画了几个圈。
“侧门、后巷、相邻的民房屋顶、街口茶楼……这些是最可能的观察点。”郑柏渊指尖点着地图,“已派了便衣好手扮作小贩、闲汉、更夫驻守,另有一组人藏在对面客栈楼上,用千里镜监视这一片区域的所有动静,尤其是鸟类。”
严振武补充道:“衙门内部也加了暗哨,尤其是关押夜昀的跨院屋顶和墙外树木。若那气味真能引鸟,必不会只来一次。另外,下官已令水师驻地调一队完全生面孔的弟兄,换上百姓衣服,在城内几条主要街道及通往码头的要道暗中巡弋,留意有无携带特殊鸟笼、或行为鬼祟、频繁观察天空及鸟群之人。”
“严帅思虑周详。”郑柏渊颔首,眉间忧虑未散,“只是……龙渊阁经营多年,其手段诡谲难测。这蜡丸气味既能引动麻雀,是否也能引动其他东西?比如……经过特殊驯养的鸽、鹞,甚至毒虫?”
严振武心中一凛,这可能性他并非没想过。“抚台所言极是。已吩咐下去,夜间在跨院周围撒上驱虫避蛇的药剂,加强火把照明。屋顶檐角也布置了带铃铛的细线网,若有稍大体型的鸟兽触碰,便会报警。”
两人正商议着,门外亲兵低声禀报:“抚台、提督,对那三名俘虏的交叉审讯有新进展。”
“讲。”
“那名重伤俘虏依旧昏迷,医官说能否醒来全看天命。另外两名轻伤俘虏,分开审了一夜,其中一人(非之前招供者)在反复诘问下,精神已近崩溃。他依旧咬定只是普通水手,但透露出一个细节:他们此番出海前,曾在泉州一处偏僻货栈集结,由一名脸上有烫伤疤痕、操古怪口音的中年人统管。那人曾让他们分批采购过一些东西,除了常见物资,还有几样他当时觉得奇怪的一一大量品质普通的陈年橘皮、几大包味道刺鼻的硫磺粉、以及……好几笼活麻雀。”
“活麻雀?”严振武与郑柏渊对视一眼。
“是。那人说,当时只以为是要用来沿途改善伙食或做别的用途,未深想。采购后,这些东西都被那疤面人亲自收走,不知用作何处。”
橘皮、硫磺粉、活麻雀……听起来毫无关联,但出现在龙渊阁的行动准备中,就绝不简单。橘皮可能用来提取某种香料或掩盖气味?硫磺粉用途更广,制药、驱虫、甚至制作简易火器……活麻雀,难道就是为了试验或使用那种蜡丸气味?
“可问出那泉州货栈具体位置?疤面人更多特征?”严振武追问。
“说了个大概位置,在泉州城西南旧码头附近,具体字号记不清,因只去过一次。疤面人除了脸上疤痕从眉骨斜到嘴角,说话有些漏风(可能缺齿),右手缺了尾指,习惯用左手摆弄一串黑木珠子。其余不知。”
“立刻飞鸽传书泉州府,按此特征密查那货栈及疤面人!所有与之接触过的人、货物流向,一查到底!”郑柏渊立即下令。这是一个宝贵的突破口,可能直指龙渊阁在福建的内应网络。
亲兵领命而去。
严振武沉吟道:“橘皮、硫磺、麻雀……看来,这蜡丸的配方和用途,比我等想象得更复杂。它或许不仅仅是‘标记’,还可能与其他东西配合,产生别的作用。”
等待药铺鉴别的时辰显得格外漫长。其间,负责监视的便衣回报,侧门外又出现过两次麻雀异常聚集的情况,但每次只有三五只,盘旋片刻即散,并未表现出强烈的“冲撞”意图。这似乎印证了气味正在持续、缓慢地散发,但浓度已因蜡丸被取走而大大降低。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前往“回春堂”的亲兵队长匆匆返回,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困惑,手中捧着两个分开的锦盒。
“禀抚台、提督!东西已请‘回春堂’的周老掌柜和那位隐居的草木先生共同验看。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直言。”
亲兵队长打开第一个锦盒,里面是那张承托蜡质残留的白绢,旁边附有一页笺纸。“周老掌柜和草木先生仔细辨识后认为,此蜡质残留,并非单一材料。其主要基底是南海一种海蜂的巢蜡,混有少量松脂和鲸脂以调节硬度熔点和粘性。但其中最关键的,是掺杂了极微量的三种特殊之物:一是‘鬼面萝’的根茎粉末,此物生于南洋湿热瘴疠之地,气味辛窜,久闻令人心神不宁,但能吸引某些嗜好此气的昆虫;二是‘血鹃花’晒干研磨的细粉,此花色泽暗红如凝血,其味甜腥,对某些鸟类,尤其是鸦雀类有奇异吸引力;三是……少量极为细腻的骨粉,经草木先生辨认,认为很可能源自人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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