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蛇礁，位于舟山群岛东南的僻远处，岛形狭长，礁石如蛇鳞错落，四周暗流涌动，向来是走私、密会与海盗藏身之地。
林晟随小艇靠近时，正值夜幕降临。潮水拍击岩岸，发出阵阵低吼，如同蛰伏的野兽。他披着一件藏青布衣，腰间只配了一把短刀和一支哨箭，嘴里默念着郭铭交代的暗号：“夜来南风急，浪涌不见舟。”
舟未近岸，岸边却已有灯光一闪，随后是一道沙哑的回声：“夜静船不归，潮平心自走。”
这是内线应答。
“记住，”划桨的随行兵悄声说，“你只送信，见人就交，别问人名，别留心事。”语罢，他调转小艇就走，仿佛不愿多沾这礁岛半点晦气。
林晟上了岸，只觉四周雾气沉沉，耳中除了浪声，就是岛风穿林的呜咽。他按着怀中的包裹，脚步不敢太响，沿着礁石铺就的小径缓步前行。
数百步后，一间石屋忽然在黑暗中显出轮廓。屋外蹲着一人，身披蓑衣、帽檐低垂，仿佛等候多时。
林晟刚欲出声，对方便低低一笑：“瓷碗能载茶，密令能改局。”
这是确认身份的暗语。
他松了口气，掏出包裹递上，正欲转身离开，却被那人一把拽住：“等等。”
林晟心头一紧，暗自握紧短刀。
“你知道你送的是何物吗？”那人低声说，“一纸船图，画着新铸战舰的龙骨与火铳分布，一旦泄出……连你自己，都回不了南京。”
“我只是送信的。”林晟强作镇定。
“送信的人，有时比写信的人更危险。”那人盯着他，半晌才放手，“记住，若你哪日被盯上了，逃的，不是命，而是你知道的东西。”
林晟转身快步离开，背后却传来一句轻声低语：“你以为你已被选中，其实你从未有过选择。”
他走得更快，几乎奔跑离岛。
夜色如墨，海蛇礁的轮廓渐渐被雾气吞没。他回望那片幽暗的岛影，仿佛一口吞人的深渊，藏着不止一张地图，更藏着太多看不见的眼睛和手。
林晟回到船上时，手脚已冻得发麻，船夫见他面色不善，也不多言，只低声催促：“快走，这水再晚退，礁石会卡船。”
船缓缓离岸，林晟回头望了眼海蛇礁，那片礁石在夜色中如蛇骨嶙峋，已不见方才的灯火，也不见那石屋的轮廓，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魇。
他坐在舱里，一手扶着木板，一手仍不自觉地搭在短刀柄上。心跳还未平稳，脑中却开始浮现那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送的，是战舰图纸？”
“我从未有选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被人推着走的棋子，连落在哪里都不能决定。而这盘棋，早已下到海面之外，朝廷之中。
船行至半途，忽见水面浮现三盏幽黄灯火，一艘漆黑小船从水雾中缓缓划出。林晟心头一紧，刚欲拔刀，船夫却朝他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是自己人。”
小艇靠近，一个披斗篷的男子将一包裹物抛了过来，沉声道：“信已取回，今夜改道，不回南京，去金山卫避风。”
“为什么？”林晟皱眉。
“有人在南京盯上你了。”那人丢下这句，随即调转船头远去，仿佛一只在黑夜中疾掠的鸦影。
林晟抱着包裹坐下，心中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他终于明白，那封密信交出之后，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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