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心证天道?”禹徒这次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笑声中带着一丝怜悯,“说得好听。但人心叵-测,私欲横流。一人之心,便有善恶两面;万人之心,便有万种私欲。你用谁的心去证天道?是圣人之心,还是恶徒之心?若人人皆以己心为天心,这天下,是会变得更好,还是会化为欲望交织的修罗场?”
陈远脸上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面露困惑。
他相信人性的光辉,却无法否认人性的黑暗。如果连人心本身都是混沌的,又如何能去“证明”那至高无上的天道?他一时语塞。
最后,只剩下林逸。
他缓缓起身,不像秦天那般刚猛,不像苏瑾那般锐利,也不像陈远那般激昂。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洞中的空气融为一体。
“晚辈以为,天与人,本为一体,相互感应。天道并非高高在上,人道亦非全然自主。正如潮汐随月亮起落,人的心绪也随四时变迁。天道过于刚强,便会生出人道之柔以济之;人道过于泛滥,亦会引来天道之罚以戒之。我等不应强求顺应,也不必妄谈改造,当于其中,寻求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在天道与人道之间,在规律与情感之间,在自然与创造之间,求得一个动态的平衡。”
这是他结合了所有人观点后,得出的最为圆满的答案。
“平衡?”禹徒终于彻底摇了摇头,眼中那丝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下亘古的寂寥,“《道德经》亦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何时与你讲过平衡?洪水来时,它可曾与高山讲过平衡?大旱来时,它可曾与江河讲过平衡?强者生,弱者死,这便是天地间的法则。你所谓的平衡,不过是弱者一厢情愿的祈祷罢了。”
一句话,将林逸最后的努力也击碎。
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寂。
四人各执一词,从四个不同的角度,阐述了他们三日苦思的最高成就,却都被禹徒用一个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道心动摇。
短暂的死寂之后,更加激烈的混乱爆发了。但这一次,不是向禹徒发问,而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争论。
“若天道至高无上,我们只需顺应,那前辈又为何要我们‘问心’?直接将答案告知我等不就行了?”秦天拍着身旁的石壁,烦躁地吼道,他是在反驳自己最初的观点,也是在质问这考验本身。
“若天道即是冰冷的规律,那‘心’又在何处?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守护与创造,在这些规律面前,难道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泡沫吗?”苏瑾紧锁眉头,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性产生了怀疑。
“若说人道可以补天道,那我们为何还要苦苦追寻天道?直接闭门造车,创造一个我们自己想要的完美世界不就好了吗?可那样的世界,还是真实的世界吗?”陈远喃喃自语,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否定。
“若天人合一,寻求平衡,为何天道如此冷漠,为何从不回应?我们在此论道,它可曾降下半点启示?”林逸长叹一声,他的“心网”铺开,感受到的只有同伴们混乱、痛苦、迷茫的情绪,以及这洞窟亘古不变的死寂。
他们的争论越来越激烈,从各自的观点出发,互相攻击,试图在对方的理论中找到自己立足的基点,却发现每个人的理论都存在着被禹徒一针捅破的巨大漏洞。他们就像四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苍蝇,看得见光明,却永远也飞不出去。
就在这争论最激烈,四人几乎要陷入心魔的刹那——
林逸的脑海中,仿佛一道惊雷炸响。他猛地想起了在鬼谷传承之地,那位先贤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问题本身,本就是答案。”
问题……答案……
“以尔心自问,何为天道?”
“以……心……自问……”
林逸脸上的迷茫与痛苦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澄澈。他猛地一震,抬起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喝止了已经面红耳赤的同伴们。
“我们都错了!”
一声大喝,让激辩的三人同时停下,错愕地望向他。
在众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林逸缓缓站直身体,转身,面向那尊石像般的禹徒,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辈,晚辈明白了。”他抬起头,目光清明如洗,“您问我们‘何为天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您给出的答案。”
洞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秦天和陈远还是一脸茫然,但苏瑾的眼中,却猛地闪过一道明悟的光芒。她的【认知之钥】在这一刻,不再解析外界的规律,而是转向了内在的逻辑。
她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窍,接过了林逸的话语。
“是了……我们都错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勘破迷雾后的喜悦,“如果天道是外在的某个东西,是规律,是自然,是需要我们去服从或改造的客观存在,那前辈又何必问‘心’?”
“既问‘以心自问’,便是要我们明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