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遇忙又道:“还有还有,还有一首,《所见》。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怎么样?我父亲都说这首诗写得很妙,童趣盎然呢!”
“此诗的确意趣盎然,动静忽转,情致生动,不过——”
“樾为月韵,立为辑韵,这首诗,不押韵呀!”
李清照顿了顿,不留情面地揭破:“苏兄所作这几首诗,虽有些意趣,但都稍显直白,不够蕴藉含蓄,且都不合韵律,难道,你还未学韵?”
苏遁心中暗赞,这李清照的确有两把刷子啊,这么小就通学韵律了?
当初他“作”出这诗的时候,老爹也提了一嘴押韵的问题。
不过,老爹并不以为意,还特意告诉他“只要诗意通达,也不必严格遵守《广韵》分部,发音相近“通押”亦可。”
老爹还以自己在黄州所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为例,指出韵脚“物、壁、雪、杰、发、灭、发、月”,都不在一个韵部,其中的“壁”字,连“通押”都不算。
但并不影响,这首词奠定了老爹大宋“词宗”的地位。
反正这首诗也不真是自己作的,苏遁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坦荡笑道:“李贤弟说得是,我的确还没开始学《广韵》。”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个人认为,只要诗意通达,偶尔不符韵律也无伤大雅。”
“至于你说的诗风直白浅近,只因我平素最喜欢白乐天作诗令“老妪能解” 的作风。”
“所以,作诗都以平白浅近为要。”
后面这句话,当然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直白浅近,根本原因是因为他才气不够啊!
李清照自小喜爱音乐,对诗词韵律的要求非常高,听了苏遁这一番言论,自然不赞同,也不服气:“我看,你就是不通音律、无甚才思,才故意这么说!”①
好吧,一针见血了,属实是。
苏遁心里抚额尴尬,并不欲争辩。
他两世加起来活了快30年了,跟个7岁的小丫头片子搞口舌之争?
还要不要脸了?
苏遁不计较,黄相却不乐意,急忙维护好哥们:“李兄既觉得苏兄的诗不好,想必腹中自有锦绣。何不也作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李清照闻言,秀气的眉毛轻轻一挑,澄澈的眼眸看向黄相,并无愠色,反而带着一丝孩童的认真:“作诗需有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眼前无甚新奇之物,如何落笔?”
王遇作为小主人,一直想化解这小小的“争锋” ,闻言连忙笑道:“家父新近得了一幅奇画,堪称绝品,今日邀请各位叔伯就是为了观摩此画。”
“不如,我们也去看看,以画为题,各展才思,岂不妙哉?”
李清照立即答应,她斗志昂扬,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兴奋,显然极想在那群当世文杰中崭露头角。
王遇领头,带着苏遁、黄相、李清照绕过几丛开得正盛的芍药,走回水榭。
水榭内,苏轼、苏辙、李公麟、秦观、张耒、李格非等人正围着两名侍者拉伸展开的画作,啧啧称奇。
那画作尺幅不大,却透着一股迥异于当世画风的逼真与细腻。
画中主体是一只雄健的公鸡,通体羽毛洁白如雪,竟无一丝杂色,只头顶一抹红冠艳红如火!
它昂首立于一块嶙峋的湖石之上,单足独立,姿态倨傲。长长的尾羽如雪白的垂绦,流泻而下。
最令人称绝的是其描绘方式,光线明暗过渡自然,羽毛根根分明,纤毫毕现。
尤其是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竟似活物般透出凌厉的光彩,仿佛下一刻就要引颈长鸣。
背景是朦胧的庭院一角,几株花树虚化处理,更衬托出主体公鸡的卓然不群。
这种写实的风格、对光影的把握,对于看惯了写意山水的北宋士大夫而言,不啻为一种视觉和认知上的震撼冲击。
“妙!妙不可言!” 李公麟这位当世画坛魁首,此刻也难掩激动,他素来以精细传神着称,此刻竟也自叹弗如。②
李公麟俯身细细观察着画作的每一处细节,手指虚悬于画纸之上,不敢触碰,“此等笔法,此等敷色,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可是,外国舶来品?”
王诜站在一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色,朗声道:“伯时兄好眼力!此画正是来自极西之地,据传乃彼国画圣手笔,辗转万里方至汴京。”
“其画风迥异,重在写实逼真,纤毫毕现,犹如以镜照物,世间仅此一幅!”
说着,他又抬手指着画幅角落里,那方青石右下角极隐蔽的“S?D” 花押,
“这便是那位海外丹青圣手留下的印签,海外文字与我们汉字也大有不同。”
众人一时啧啧称奇,苏轼却摇了摇头:“画风虽奇,气韵终究稍逊。我中土丹青,讲究意在笔先,神超物外。”
“此画虽能乱真,终是匠气过重,少了几分超脱的意境。”③
“坡公此言有理,然此等‘乱真’之技,亦足令人叹为观止。” 黄庭坚捋须颔首,目光依旧流连于那雪羽红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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