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开阔的水面上,千帆云集,百舸争流。①
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些体型庞大的“木兰舟” ,这些船长达二三十丈,高达两三丈,帆若垂天之云。②
船体两侧橹洞密布,桅杆上悬挂着各色旗帜——
有着绣着阿拉伯的新月,有的绘着波斯的神鸟,正是趁着东南季风远迈重洋而来的海船。
苏家所包的客船,与之相比,就像巨汉面前的奶娃娃。
高俅瞪大了眼睛,嘴里不住地啧啧称奇:“俺的娘诶,这些船可真大!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船!”
苏迨、苏过亦是大开眼界,感慨不已。
苏遁心底毫无波澜。
这些海船,最多也就1500吨的排水量,跟后世的万吨货轮相比,就是小儿科。
更让他在意的,是珠江上一些船头绘有奇特鸟眼纹饰的小艇。
小艇上的船夫们皮肤黝黑,身材精瘦,操船如飞,往来于江面,叽里咕噜地喊话,兜售着东西。
他猜测,这些人,应该是书中记载的依水而居以船为家的蛮蜑(dàn)。③
后世,这个“蛮族”消失于历史,应该是汉化了。
“广州城到了!”(评论有地图)
随着船老大一声高喊,一座巨大的城郭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船只开始收帆,减桨,船速逐渐放缓。
苏遁极目远眺,但见前方城池依山傍水,城垣高耸,蔚为壮观,远非惠州城可比。
本朝242个州,依户口多寡分为雄、望、紧、上、中、中下、下七等。
广南东路十五州,除了广州和韶州为中州,其它都是下州。
广州人口有14万户,惠州只有6万多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④
不过,仁宗年间,广州城也只有惠州城那般大,只有一座周长4里的子城,仅仅能容下官署、仓库、兵营、学宫等,内居官员及中人以上数百家。
其余数十万蕃汉百姓,都居住在城外,无城墙保护。
皇佑四年(1052)四月,广源州蛮首侬智高起事,围困广州近两个月,虽然没攻下广州城,却把城外数十万蕃汉居民掳掠而去,广州城由此元气大伤。
宋神宗继位后,交趾又蠢蠢欲动,怕旧事重演,熙宁三年(1070年),宋神宗颁布诏令,让时任广州知州程师孟,克服一切困难,在广州城东面扩筑东城,次年又筑西城。
三城并列,固若金汤。后来熙宁八年的交趾之战,果然没有波及广州。
如今的广州城,蕃汉繁息,商业繁荣,是广南东路当之无愧的首府。
船只逐渐靠近广州城,远远看到,西城中,一座圆柱形高塔蹿出了城墙的天际线。
苏遁知道,这是广州的怀圣寺光塔,唐朝贞观元年始建。
后世,他去广州旅游的时候,还亲临游览过。
梦里不知身是客,千载时光似水流。
苏家船只跟着各色船队,沿着珠江缓缓向西。
没多久,便见城墙之下的江岸边,有一座高耸的八角阁楼,上书“海山楼”三个大字。⑤
到了海山楼下的码头,那些巨型海舶,都慢慢停了下来。
一艘艘小艇在那些巨型木兰舟旁往来穿梭,船上穿着青衣的舟子高声呼喝,引导这些海船泊入指定位置。
码头上有不少身穿公服、头戴展脚幞头的官吏,手持算盘、账册,神情严肃地指挥着役夫和兵丁,登船查验。
一番接洽后,役夫们开始将船上的货物一箱箱、一袋袋地搬走。
“这些人怎么把商船上的货物搬走了?”周侗皱眉,拳头微微握紧。
他以为这些吏员是在明目张胆地索贿,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正义之心难以遏制。
苏遁笑着解释:“海山楼后就是市舶司,他们应该是市舶司的专秤,正在 ‘抽解’ (过关征税)。”
“按规定,粗色货物如象牙、犀角、香料木材、大宗布匹等,十五抽其一;精色货物如珍珠、龙脑、沉香、珍贵药材、玻璃器、珊瑚等,十抽其一。”
“此乃朝廷利源所在,亦是管控海贸之关键。”
苏过接口询问:“那就跟各地行商要缴纳的过税差不多了?”
苏遁点头:“不错。不过,过税一般直接按估值缴纳相应份额铜钱,市舶司则是直接抽取相应货物。”
他说着继续补充道:“根据市舶条法,抽解剩下的货物,如果是玳瑁、乳香、珠贝、牙犀等八种禁榷品,只能由市舶司‘和买’(政府采购),待上贡后,若还有余,便由市舶司‘博卖’(政府专卖)。”
“禁榷品之外的其它货物,也需留十分之三,供市舶司‘和买’‘博卖’。最后剩下的,才能由海商自行售卖。”
苏迨听苏遁说得条理分明,十分讶异:“四弟你从何得知这些的?”
苏遁笑道:“这是元丰年间颁发的《广州市舶条法》里的内容。当初住东府时,在叔父书房里看到后借阅了。”
苏迨感叹:“四弟你还真是旁学杂收,涉猎广博,兄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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