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肆无忌惮地给他取外号,大庭广众下嘲讽他是“侏儒”“小人国来的”“卖烧饼的武大郎”……
体育课上,总有高大的身影“不经意”地将他狠狠撞倒在地,然后居高临下地“道歉”:“哎呀,没看见,你太矮了。”
篮球课上,他们合起伙来,故意不把球传给他,让他徒劳地跟着奔跑,却连球的皮都摸不到。
最致命的一击,发生在男厕所。
几个男生聚在一起,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扫视,然后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猥琐又残忍的大笑。
那些压低声音却清晰无比的污言秽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最羞于启齿的地方。
从那天起,学校里总是弥漫着氨水味的公共厕所,成了他的噩梦。
他尽量白天不喝水,一憋就是一天,即使因此得了肾结石,痛得满地打滚,也不愿踏足那个让他尊严扫地的“刑场”。
面对母亲让他带水杯多喝水,痛心疾首的叨唠,他只能低头讷讷,却羞于告诉母亲,那些独属于男性间的、难以言说的恶意中伤。
他的沉默和退让,被视作懦弱的信号,恶意变本加厉。
直到有一天,不知是谁探听到了他单亲家庭的底细。
那些肮脏的词汇,不再仅仅针对他,开始像泼墨一样,污向他心中最圣洁的堡垒——他美丽而坚强的母亲。
“没爹教的野种!”
“他妈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才……”
那一刻,世界的声音骤然消失,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简单、暴烈、无比清晰的念头:杀了他们。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赤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斗殴。
结果毫无悬念。
在绝对的身高和力量差距面前,他的愤怒显得如此可笑。
他一次次被轻易地推搡、掼倒在地,膝盖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手掌擦破,火辣辣地疼。
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种拼尽全力也无法逾越那二三十厘米身高差的绝望。
那仿佛是一道天堑,将他死死压在“弱者”的标签下,永世不得翻身。
事情闹大了,双方家长被叫到学校。
母亲看到鼻青脸肿的他,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嘶声要求严惩霸凌者。
可是,对方一口咬定是他先动手打人,自己最多算防卫过当。
调出的监控冰冷地记录着画面:确实是他,先像疯子一样冲了过去。
那时校园的监控,还不能录下声音,而自己,根本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些侮辱母亲的污言秽语。
最终,学校各打五十大板,双方记过。
学校的严厉处分,并没有让那些人从此安分,霸凌,不过从明目张胆,变成了更隐秘的方式。
一个经过他身边时无声做出的下流手势,一个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的猥琐眼神,一句压低音量却刚好能让他听见的“我们班那个武大郎”……
这些细小的毒针,无孔不入,日夜不停地刺扎着他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变得像一只受惊的刺猬,随时紧绷着,却又虚弱不堪。
他求着母亲给他找了一个教八极拳的师傅,幻想着强健的体魄能带来内心的强大。
可拳头打在沙袋上的闷响,并不能驱散心底那片越来越浓的阴影。
他依旧会在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来时,下意识地缩起肩膀。
那时候,他总是在深夜里,睁着眼睛看漆黑的天花板,心里反复咀嚼着一个苦涩的念头:要是有爸爸就好了。
要是一个高大、强壮、能像山一样挡在他面前的爸爸,就能用同样的方式,让那些欺负他的人闭嘴、恐惧。
可是,他没有。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青春期里。
自卑,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
曾经小学时那个阳光开朗、被称作“小王子”的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孤僻、眼神里总带着警惕和不安的少年。
如果不是高中时身高终于追赶上来,他怀疑自己可能会永远困在那片名为“自卑”的泥沼里,再也走不出来。
如今回头再看,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当年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那些拙劣的伎俩牵动情绪,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若是换做现在的他,有无数种圆融甚至凌厉的方法,让对方自食其果,甚至让他们后悔莫及。
可那时的他,不过十二三岁,是一张刚刚展开、对世界的恶意毫无防备的白纸。
人生第一次直面来自同龄人群体性的赤裸裸的恶意,除了本能地蜷缩和受伤,又能有什么招架之力呢?
那样潮湿、阴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三年,他没有变成阴郁偏执的性格,没有陷入抑郁的深渊,全因为——
他有一个东北来的女同桌。
同桌外表看着文文静静,乖巧无比,却是一开口就是冰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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