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源走过了许多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他只是不断地向前,仿佛要验证什么似的,从未停歇。
他旅途的最后一站,是诺威克城。
他压下心底难言的情绪,不再将自己当作一位旁观者。他漫无目的沿着道路行走,耳边是向前流淌的水流,他抬起头发现,他仿佛来到了时间静止之地。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与外界格格不入,柏源伸手抚过砖石缝里的青苔,在时间的年轮里细数过往时光。
它们被留在了过去,风轻轻拂过他指尖的青苔,那一刻,柏源心里有了预感,这里或许就是他的归处。
“孩子,欢迎来到老城区。”
身后传来老人慈祥的声音,柏源转过身看向面露笑容的老人,以及站在他身后有些胆怯的孩子。
柏源蹲下身,试探着和孩子对话,他接过孩子递过来的玩具,看着上方不精致但尽显细心的刻痕,微微一笑。
“这里是被时代淘汰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我们的家。”
柏源听着老人的话,环视四周永恒不变的景色,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顶,他轻声道:
“我会再来的。”
凭借在旅途中积累的学识,柏源成为水质管理局的一员。
他在诺威克城每一滴水源中找寻自身定位,看着港口来来往往的船只,在每一次亲切的问候声里给予回音。
他从未忘记老城区,他跟着老人学做手工艺品,和孩子一起在炎热的午后沿着河流奔跑。
他的身后似乎出现童年的自己,在空白的纸张上填满属于自己的印记。
“小源,最近大家的身体好像出了些问题。”
柏源确认情况后,判断问题出在老城区盛行的酒品上,他一次次排查,最终确认酒品的来源在海的那一边。
他逐渐靠近目标船只,伪装成昏迷的样子,他听到周遭接连不断响起议论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听着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柏源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人焦急的神情一瞬间闯入他的视线。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柏源确认之前没有见过她,可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一种联系在告诉他:
她就是自己在等的那个人。
和她的相处基于欺骗的底色,柏源看向身侧她熟睡的面庞,指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但在想起他们此时的关系后,他默默收回了手。
她的目光里总是无意间透露出怀念,面对他这样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她的态度称得上是信赖。
柏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他一个人旅行了许久,见过许多人,但就好像一叶孤舟一样,找不到家的方向。
他在船上听着船员们谈天说地,明明他们嘴上说着无厘头的话语,可当他们谈及家的时候,脸上总会浮现幸福的笑容。
就好像不管他们在海上漂流到什么地方,总会有人盼望他们归来。
柏源心底滋生一丝情绪,那是他在过往岁月中一种深埋在心底的,名为“羡慕”的情感。
他向她谈及过去,却因她话语中的释然感到动容:
过去无法代表他,未来又显得遥不可及,他一直在找寻的,或许就是现在。
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在温暖的阳光下与她十指相扣,重复上千次的黎明似乎有了变化,他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在深入探查的过程中,他逐渐发现船上早已被其他势力渗透,他已经做好准备,甚至将跳海也作为他的备选。
可柏源心里生出一丝犹豫,他已经习惯了冰冷的海水,但他不想让她遭遇这一切。
柏源与她对视,在她弯起眉眼的刹那,他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想和她在一起。
但她是水手,广阔的海洋才是她的归属,她拥有无限的可能,他只希望在她身后为她添砖加瓦。
光不是握在手心才会发光,她自己便是光源。
柏源拥抱着她缓缓下落,雨点淋湿他的发丝,让他的思绪一瞬间变得渺远。
感知在雨的衬托下越发明显,柏源看向怀中的她,突然意识到:
原来雨也可以这么温暖。
落入海水时,他第一时间便寻找她的存在,哪怕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也不愿拿她的安危冒险。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牵起她的手希望将温度传递给她,他吻上她的手背,想要将一整颗心献给她。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加剧他的不安,他的指尖在轻微地颤抖,柏源几乎记不起上一次这样焦急是什么时候,但他只能为她祈祷。
爱让人变得胆怯,却也因此变得强大。
柏源倚靠在港口的墙壁上,眺望远方繁忙的海景,这是他独自一人看过的不知多少个日出。
从她离开的第一天到现在,等待早已经融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有时候无意识就会来到他们最后分别的地方,幻想某一天她会出现在那里,微笑着和他道一声:
“好久不见。”
他依旧会漫步在老城区的街头,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柏源心里清楚,她的出现已经让他不再迷茫。
她曾经和他提起她的梦境,柏源听着她的描述,敏锐捕捉到她眼底的落寞。
那或许并不是梦。
柏源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海鸟飞过在桅杆上停留,四周人头攒动,这是诺威克城十分平凡的清晨。
也是他守望的开始。
他曾经在海的一边思索对岸是怎样的,但当他真的到达海的另一边时,见到的也不过是一样的景色。
他生活在这个世界,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这个界限。
就像他曾遥望那片海一样,记忆会美化未见过的风景。
他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等待便是他不悔的选择,也是他对抗虚无的方式。
他梦到过一座在海中耸立的山,光芒透过透明的山体照射到海面上,美的像是一场幻觉。他眼睁睁看着那座山在阳光下渐渐融化,海面下却潜藏着更为广阔的世界。
柏源看向沾染霞光的海面,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抹光握入手心,却只是让自己在回忆里越陷越深。
沧山破晓,他已被那束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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