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的冬,像是被关外的寒风催着来的。才入十月,宣府卫的城墙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北风卷着雪粒子,在城垛间打着旋儿呼啸,刮在人脸上像刀子割似的疼。守城的明军将士们缩着脖子,把单薄的棉甲往身上紧了紧,可那甲片早被霜雪浸透,缝隙里还沾着昨日与后金骑兵厮杀时冻硬的血痂,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最难受的是双手,不少将士的指尖冻得发紫,有的甚至裂了口子,渗着血丝,握长枪时稍一用力,就疼得龇牙咧嘴。城楼下的旷野白茫茫一片,十里外隐约能看到后金铁骑的黑影在雪地里徘徊,马蹄踏碎积雪的“咯吱”声,时不时顺着风飘过来,像重锤似的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二十三天,粮饷前些日子总算送到了些,可过冬的衣物却迟迟跟不上,好些人的棉袍磨得露出了里面发黄的棉絮,夜里轮岗守在城楼上,只能几个人挤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勉强抵御严寒。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刮了一夜的风雪总算歇了些,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城门口的士兵正搓着手呵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戒备!”负责警戒的小校低喝一声,将士们立刻握紧长枪,搭起弓箭,目光紧紧盯着来处。
很快,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骑士出现在视野里,他们护着三辆盖着青布的马车,在雪地里疾驰,马蹄扬起的雪沫子溅了一路。到了城门前,为首的锦衣卫校尉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旨意,双手捧着,高声道:“奉皇后懿旨,送御寒布帛至宣府卫前线,劳烦守城将军查验接旨!”
“皇后懿旨?”守城参将周遇吉正在城楼上巡查,听到这话,连忙踩着积雪快步下楼。他走到校尉面前,先是对着旨意行了跪拜大礼,而后才起身接过旨意,展开一看,上面的朱红字迹工整秀丽,写的正是皇后周氏命人赶制布帛、送往边关的事宜。
“快,把马车上的布帛卸下来!”周遇吉看完旨意,心头一阵发热,连忙吩咐身边的亲兵。两名锦衣卫掀开马车的青布帷幔,车厢里的景象瞬间让围过来的将士们屏住了呼吸——一捆捆崭新的布帛整齐地叠放在里面,每一匹布都是深青色的,摸上去厚实又柔软,边角处用朱红色的丝线绣着“坤宁宫制”四个字,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再仔细看,布面上还用工整的青线织着“奋勇杀敌”“大明必胜”八个字,每个字都透着一股温润的劲儿,像是有人捧着心细细织出来的。
“快分下去!给弟兄们都换上,冻了这么久,总算能暖和暖和了!”周遇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伸手摸了摸布帛,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手臂往心里淌。将士们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眼里满是惊喜。一个刚入伍没多久的年轻士兵,捧着一匹布,指尖轻轻拂过“奋勇杀敌”四个字,忽然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校尉大哥,这……这真是皇后娘娘让人做的?”
跟来的太监正好走过来,闻言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感慨:“可不是嘛!娘娘前些日子在宫里听说前线将士缺衣受冻,当即就吩咐坤宁宫的宫女们动手赶制布帛。这些日子,娘娘每天都亲自守在织机旁,有时夜里还陪着宫女们一起缝补,眼都熬红了。娘娘说,将士们在前线替大明流血拼命,宫里就算再节俭,也得让大伙儿穿暖,让你们知道,紫禁城里,从来都记挂着边关的弟兄们。”
这话一出口,城门口瞬间安静下来。周遇吉看着眼前的将士们,有的低头摩挲着布帛上的字迹,指腹一遍遍划过那些织进去的字;有的悄悄别过脸,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连平日里最粗豪、打仗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老兵王二柱,此刻也红了眼眶,他捏着布帛的手微微发抖,嘴里喃喃道:“皇后娘娘……还记着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兵啊。”
周遇吉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想起昨天巡查时,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兵,冻得浑身打哆嗦,嘴唇都发紫了,却还硬撑着说“参将放心,末将能守得住”;想起前几夜,他夜里起来查岗,看到几个士兵围着一堆快灭的篝火,低声念叨着家里的妻儿,说等打完仗就回去给孩子买糖吃,可从头到尾,没一个人说过“怕”,没一个人提过“退”。他们守在这里,守的是大明的江山,守的是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可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也盼着远方有人能记着他们的冷暖,盼着有人能知道,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
“弟兄们!”周遇吉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一股坚定,“皇后娘娘在紫禁城里,点灯熬油地为咱们赶制布帛;陛下在朝堂上,为了给咱们筹措粮饷,连内帑都拿出来了。这份恩义,咱们怎能辜负?”
他拿起一匹布,高高举过头顶,青布上的“大明必胜”四个字在晨光下格外醒目:“今日,咱们就换上这‘坤宁宫制’的布帛,把身上的寒气都驱走!明日,咱们就凭着这‘奋勇杀敌’的志气,拿着长枪,提着大刀,把城外的后金鞑子赶回老家去!让他们看看,我大明的将士,不仅有保家卫国的血性,更有皇后娘娘给的暖,咱们守的城,他们休想踏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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