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二号,农历四月初四,老黄历上明明白白写着“宜出行”。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红星大队的河边就聚满了人,连平日里爱睡懒觉的半大孩子,都揉着惺忪的睡眼挤在人群里。
两条桐油刷过的木船并排拴在码头边,船板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温润的暗红,这是生产队平日里运公粮的船,结实耐用。大牛正猫着腰做最后的检查,敲敲船帮听有没有空鼓,试试船舵灵不灵活,又量了量竹篙的长度,半点不敢马虎。
陆劲洲和铁柱则忙着往船上装货。十个沉甸甸的铁皮盒子,每一个都足有五斤重,被他们整整齐齐码在船舱中央,四周塞满了干爽的麦糠防震。最后盖上厚实的油布,用麻绳一圈圈牢牢固定住。福山爷爷拄着拐杖站在岸边,眯着眼指挥:“左边那个盒子往中间挪挪,船要稳,就得重量匀乎。”
苏念棠这时从家里赶来,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她快步走到陆劲洲身边,把布包递过去:“路上吃的,饿了就垫垫。”
布包里是十个暄软的玉米面饼子,一罐油汪汪的咸菜,还有几个剥好壳的煮鸡蛋。陆劲洲接过布包,指尖不经意蹭到她的手,温温的。他点点头,声音沉稳:“三天就回来。”
“路上小心。”苏念棠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他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却被熨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李婶、王大娘、春草她们也都来了,手里还拎着东西,七手八脚地往船上塞:灌满凉开水的水壶,编得结实的草帽,能遮风挡雨的蓑衣,还有一小包防暑的草药。铁柱他娘拉着儿子的手,反复叮嘱:“到了市里别乱跑,凡事跟着劲洲,听他的安排。”
“知道了娘。”铁柱挠着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等太阳升到一竿子高,一切终于准备就绪。陆劲洲率先跳上船,铁柱和大牛麻利地解开缆绳。岸上的人们纷纷挥手送行,孩子们追着船跑出去老远,直到被大人喊着拽了回来。
木船缓缓离岸,顺着河水悠悠向下漂。大牛撑着竹篙掌握方向,铁柱稳稳把着船舵,陆劲洲则坐在船尾,目光时不时落在那堆铁皮盒子上,生怕出一点差错。河水不急不躁,船行得又稳又顺,岸边的村庄渐渐缩成模糊的影子,河面也越走越宽。
这是苏念棠第一次看着陆劲洲出远门。明明只有三天,可看着船影慢慢变小,她心里竟空落落的。她站在河边,直到那船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才慢慢转过身,往村里走。
回村的路上,苏念棠遇上了老周会计,他正挎着账本,准备去公社报账。“念棠啊,别担心,”老周会计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安慰,“劲洲这孩子做事稳当,准能顺顺利利把事办妥。”
“嗯。”苏念棠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还惦记着船上的铁盒子。五百斤的订单,这才只是第一批,往后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们。
接下来的两天,红星大队照旧忙忙碌碌。豆腐坊的磨豆机日夜不停,编织小组赶着手提包的订单,孩子们背着书包照常上学。只是闲暇时,大家闲聊的话题总绕不开那趟远行:“你说劲洲他们这会儿到哪儿了?”“这水路走得顺不顺啊?”
苏念棠把所有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白天在卫生所里接诊拿药,晚上就到豆腐坊帮忙炒麦糠、检查包装,忙起来的时候,倒也顾不上胡思乱想了。只是每天晚上回到家,看着屋里空了一半的床铺,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不习惯。
第二天傍晚,苏念棠正挽着袖子在豆腐坊翻炒麦糠,春草忽然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念棠姐!公社来电话了!说劲洲哥他们已经到市里了!”
“到了?”苏念棠猛地放下锅铲,有些惊喜,“这么快?比预计的还早了半天呢。”
“说是顺风顺水,一路都没耽搁!”
悬了两天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苏念棠重新拿起锅铲,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春草凑到她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念棠姐,你肯定是想劲洲哥了吧?”
“瞎说什么呢。”苏念棠作势要拍她,春草咯咯笑着,一溜烟跑开了。
而此时,市郊的码头边,陆劲洲他们正忙着卸货。土产公司特意派了辆卡车过来接应,两个工作人员正蹲在地上,仔细清点铁盒子的数量,又逐一检查包装是否完好。
“一个没少,包装也都严实。”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清点完毕,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路上没受潮吧?这批货可是要送给外宾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放心,”陆劲洲上前掀开油布,指了指里面的麦糠,“四周都垫了麦糠防潮,全程盖着油布,一点潮气都没沾着。”
工作人员随手打开一个铁盒子,里面的红纸盒整整齐齐,拆开一盒检查,豆腐干块块完好,连边角都没碎一块。他拿起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赞叹道:“嗯,这香味够醇厚!我们领导说了,只要这批货合格,后面的订单还会优先考虑你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