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暮色初临之际,孟云踩着满地碎金般的落叶,不知不觉已深入秋山腹地。来时的小径被渐渐浓重的雾气缠绕,身后金市的轮廓早已模糊在层林尽染的画卷里,唯有晚风穿过松枝的呜咽声,伴着偶尔掠过天际的归鸟啼鸣,在空旷的山谷间久久回荡。
她本是寻着传闻中极罕见的“秋霜蓝”染料植物而来。这段时间为了旗袍创新系列的染色工艺突破,孟云一头扎在蓝染工坊里熬了大半个月,从古籍中翻到秋山深处有一种野菊,经秋霜浸染后能提炼出独特的冰蓝色染料,名为“秋霜蓝”,最适合做旗袍衬里,自带清冷光泽。特意选了工作日避开游人,背着采样工具和蓝染样本独自寻来,不想山路蜿蜒,加上专注寻找植物忘了时间,等反应过来时,不仅错过了返程的末班车,连手机信号都弱得只剩一格。
“罢了,既已至此,便索性随遇而安吧。”孟云抬手拢了拢肩头的牛仔外套,指尖触到口袋里装着的蓝染布料样本,心中却无半分慌乱。她常年跑野外采集染料植物,背包里备着充电宝、应急灯和压缩饼干,只要寻一处避风处熬过今夜,明日一早顺着下山的溪流走,总能找到出山的路。目光扫过四周,只见不远处的山坳里隐约露出一角青灰色的屋檐,被茂密的枫树掩映着,檐角挂着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走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座翻新过的山涧民宿。原木搭建的门廊爬满红叶藤,门口挂着“半山居”的木牌,门楣上缠绕着串灯,昏黄的光线下透着几分温馨。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屋内暖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暮色的寒凉。民宿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穿着素色棉麻衫,正坐在柜台后织毛衣,见她进来,抬头笑着起身:“姑娘,这么晚还来爬山?看你背包里鼓鼓囊囊的,是来采什么东西的吧?”
孟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阿姨,我来山里找一种野菊,不小心错过了下山的车,手机也没信号了,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
“当然可以,最后一间大床房刚收拾出来。”阿姨热情地引她往里走,“这天黑了山路不安全,你也算赶得巧,再晚来一步我就锁门休息了。”民宿不大,总共只有五六间房,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山景,红叶在灯光下映得窗框都染成了暖红色。放下背包,孟云小心翼翼地拿出蓝染样本和采集到的几株疑似“秋霜蓝”的野菊,放在桌上仔细比对,刚起身想去找阿姨要杯热水,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低声打电话。
“对,我在城郊秋山这边,……项目考察的收尾工作,顺便看看这边的植物资源……不用安排人来接。”
孟云的脚步猛地顿住,这个声音,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了记忆深处。她缓缓转头,看向角落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穿着深灰色冲锋衣的男人,身形挺拔,侧脸的轮廓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紧。是陆承宇。那个三年前突然从金市消失,断了所有联系的男人,当年他也是因为植物研究相关的工作,常来她父亲的蓝染工坊请教原料问题。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挂了电话,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陆承宇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讶,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孟云?是你?”
孟云握紧了手里的采集袋,指尖微微泛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好久不见,陆承宇。”
三年未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沉稳,眼神里少了当年的青涩,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陆承宇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桌上的蓝染布料和野菊上,惊讶道:“你还在做蓝染?这是……在研究新染料?”
“嗯,一直在做,现在试着把蓝染和旗袍设计结合,想做些创新。”孟云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尽量平淡,“来山里找‘秋霜蓝’,一种能提炼冰蓝色的野菊,你呢?还是做植物资源相关的工作?”
“对,这次是负责一个生态植物考察项目,刚好到金市周边。”陆承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着,“你……还好吗?这几年一直待在金市?”
“挺好的,接手了家里的蓝染工坊,一直在琢磨工艺和设计。”孟云浅浅笑了笑,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掩饰着心底的波澜。当年他不告而别,没有一句解释,她消沉了很久才重新专注于蓝染事业,如今再见面,那些被压抑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翻涌上来。
民宿阿姨端着两杯热茶过来,笑着打趣:“原来你们认识啊?这可真是缘分,这么偏的地方都能碰到熟人。”
“是旧识,以前他常来我家工坊请教蓝染原料的问题。”孟云主动解释了一句,打破了些许尴尬。
阿姨识趣地走开,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的枫叶被晚风卷起,簌簌落在玻璃上,屋内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彼此,却隔了一层无形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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