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船,最近去过沉眠之渊附近?”莫雷盯着他问。
李安沉默了两秒,点头:“去过。”
“难怪。”莫雷啧了一声,“虚空淤积点那地方,能量环境乱七八糟的,普通飞船靠近都容易出毛病。你们这破船能活着飞出来,真是……”
他摇摇头,从李安手里拿回金属板:“这玩意儿得整个换掉。
不只是它,你们船上至少还有七八个核心部件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和损伤。
全修好的话……”矮人掰着手指算了算,“材料费大概要……一千二百晶尘,加上一些稀有金属,折合宇宙积分大概十二个左右。”
一千二百晶尘。李安心里一沉。
把他们全队卖了都凑不齐。
“不过,”莫雷话锋一转,“如果你能在一个星期内,帮我修好工坊里那三十七个报废的精密零件,就是刚才那种级别的,我可以把材料费降到八百晶尘。”
“剩下的,你们可以慢慢还,或者继续用活儿抵。”
他拍拍李安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晃了晃:“别那副表情。在锚点港,手艺就是钱。你有这手绝活,饿不死。”
李安看着矮人那双粗糙的、布满烫伤和疤痕的手,忽然问:“莫雷大师,你在这儿多久了?”
“嗯?”莫雷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怎么,想打听我的底细?”
“告诉你也无妨,一百七十年。我在锚点港待了一百七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修过各种各样的船。”
“有逃犯,有探险家,有失势的贵族,也有你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人物。”
他转身走向熔炉,背对着李安说:“记住,小子。在这儿,没人问你的过去,你也别问别人的。”
“大家能活着聚在这个破地方,都有自己的理由。把活儿干好,把账结清,这就够了。”
熔炉的火光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在杂乱的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李安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回工作台,拿起第四个损坏的零件。
那是一个白银级的能量感应器,外壳已经变形,但内部回路似乎还保留着完整性。
他闭上眼睛,再次开启【破绽视界】。
这一次,他动作快了些。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对三个锚点力量的引导更熟练了。
静默石的稳定、叹息徽章的重量、守望晶体的韧性,三股特性在他的意识操控下像三根不同质地的丝线,精准地穿入那些枯萎的能量回路中。
修复到一半时,工坊的门帘被掀开了。
深喉探进头来,独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扫了一圈,落在李安身上:“怎么样?”
“谈妥了。”李安没停手,精神力集中在指尖,“修零件抵工钱,材料费……有办法解决。”
深喉走进来,鱼人特有的湿润气息混进工坊的机油味里。
他看了眼李安手里正在发出微弱光芒的能量感应器,又看了眼工作台上另外两个已经修好的零件,独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你还有这手艺?”
“刚发现的。”李安说得简单,“红雅呢?”
“在外面休息,说这里空气太闷。”
深喉在工坊里转了转,对那些堆积如山的零件和设备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这老矮子家底挺厚啊。这些设备,有些我在鱼人部落的军械库里都没见过。”
“他说他在这儿一百七十年了。”李安完成最后一根回路的连接,感应器外壳上的指示灯稳定地亮起淡蓝色。
他放下它,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一百七十年,足够攒下很多东西。”
深喉嗯了一声,走到熔炉边,看着里面跳跃的火苗。
半晌,他忽然说:“刚才我在港口转了转,听到些消息。”
“什么消息?”
“提赛列王国的通缉令,已经发到这一带了。”深喉的声音很低,“悬赏一千宇宙积分,要你的脑袋。还有红雅,五百积分。”
李安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拿起第五个零件:“动作真快。”
“不止。”深喉转过身,独眼盯着他,“还有另一波人在打听你,不是提赛列的,穿黑袍,眼睛是全黑的。”
“他们问得很细,从你的长相到用的武器,甚至问你是不是经常咳血。”
全黑的眼睛。
李安立刻想到蝮蛇。
“他们还在港口吗?”
“没看到。”深喉摇头,“我问了几个摊主,说那些人昨天就走了,像是往碎裂星辰带深处去了。”
碎裂星辰带深处……那是通往晶化甬道的方向。
李安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一分。
蝮蛇也在找星尘?还是说,他也在找自己?
“另外,”深喉犹豫了一下,“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关于‘锚点港’这个名字的由来。”
“嗯?”
“这里之所以叫锚点港,不是因为它是航道的锚点。”
深喉说,“而是因为,这地方下面,埋着一个真正的锚,一个上古文明留下来的、用来稳定空间的巨型装置。”
“莫雷他们这些技师把工坊建在这儿,就是因为这个装置残存的能量场能干扰探测,也能提供稳定的工作环境。”
李安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地方不简单。”
深喉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一个能干扰探测、稳定空间的装置,你知道在宇宙里值多少钱吗?”
“那些大势力会为了这东西抢破头。可它在这儿一百七十年了,安然无恙。为什么?”
李安沉默了。他想起管理者说锚点港的屏蔽力场很强,想起莫雷那句“大家能活着聚在这个破地方,都有自己的理由”。
也许,每个在这里的人,都在默契地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先修船。”最后,李安说,“把船修好,我们才有路可走。”
深喉点点头,没再多说。
他走出工坊,留下李安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损坏零件。
李安拿起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精神力消耗也越来越可控。
三个锚点在怀里持续散发着稳定的共鸣,像三个沉默的灯塔,在他意识的海洋里投下清晰的光柱。
修到第十个零件时,莫雷从船底下彻底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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