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内,白烛将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只余下冰冷的香灰气息。贾母的灵位在昏暗中静默,如同这倾颓府邸最后的守望。看守的番役早已懈怠,倚着门框或柱子打盹,仅剩的几人也是神情麻木,目光懒散。
黛玉缓缓起身,动作带着一丝哀伤过度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世家小姐的仪态。她走向同样守了一夜的探春。
“三妹妹,” 黛玉的声音轻柔而带着倦意,“外祖母的灵堂,劳你暂为照看。舅母(邢夫人)那边,也需人看顾。我与宝玉…需去府衙一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看守的番役,声音清晰了几分,“舅母(王夫人)尚在狱中,为人子媳,当去探视,略尽心意,并…交割一些文书事宜。”
探春立刻会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不舍,重重点头:“林姐姐放心,这里有我。”
宝玉也已起身,他整了整身上那件虽旧却依旧整洁的举人青衿,对着看守的主事番役,不卑不亢地拱手道:“烦请这位大人通禀一声,学生贾瑛与表妹林氏,奉旨执掌官中资产,现需离府,前往顺天府衙交割相关文书,并探视获罪亲眷。此乃陛下恩旨,望大人行个方便。”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份宣布移交官产的文书,以及象征举人身份的牙牌,一并递上。黛玉也在一旁,静静地展示着手中那份同样的文书。
那主事番役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接过文书和牙牌仔细验看。文书上鲜红的官印和“特旨恩免抄没”的字样清晰可见,举人牙牌也做不得假。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想到上峰之前的交代(宝玉陈情、王夫人配合、圣意眷顾),终究不敢过分阻拦这两位手持“特旨”的人物。
“贾举人,林姑娘,” 番役将文书牙牌恭敬递还,语气客气了许多,“既是奉旨交割文书、探视亲眷,自无不可。只是…府中尚在查抄,二位身份特殊,按例需有我等‘护送’(实为监视)至府衙,并需登记离府时辰、事由,待二位事毕回府,还需再行核验。此乃规矩,望二位体谅。”
“理当如此。” 宝玉平静应道,与黛玉对视一眼,均无异议。这本就在他们预料之中。
“如此,二位请。” 番役侧身让开道路,指派了四名番役“护送”。
宝玉和黛玉在四名番役的“护送”下,从容步出荣庆堂,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走向荣国府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雨水已停,天色依旧阴沉,湿冷的空气弥漫着破败的气息。府内仆役远远看到他们,眼神复杂,有敬畏,有羡慕,也有绝望。
踏出那扇象征着百年煊赫的朱漆大门(门板已碎裂在地),宝玉和黛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们没有回头,没有留恋。身后,是已成废墟的过往;前方,是通往新生的道路。
在番役的“护送”下,他们先去了顺天府衙。并非真的交割什么文书(重要资产早已转移),而是走个过场,在户部留档的官员处签了个名,表示“已交割”。随后,他们来到大牢,再次探视了王夫人。
昏暗的牢房内,王夫人面容更加憔悴,但看到宝玉黛玉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黛玉简短告知:“舅母安心,一切按计划进行。我等即刻离京,赴云栖。您保重自身,静待团聚。” 王夫人紧紧抓着牢门,泪水无声滑落,用力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探视完毕,在番役的“护送”下,宝玉和黛玉离开了顺天府衙。此时,已近午时。
“二位,事已毕,请随我等回府吧。” 领头的番役说道。
宝玉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番役,神色坦然:“有劳诸位大人一路护送。然学生与表妹,交割文书、探视亲眷已毕,尚需出城一趟。”
番役脸色一变:“出城?贾举人,这…不合规矩吧?上峰只命我等‘护送’二位至府衙交割探视,并未…”
“大人请看,” 宝玉再次取出那份移交文书,指着上面一行字,朗声道:“陛下恩旨,‘着贾瑛、林黛玉共掌此产,以维生计’。云栖寺祭产,亦属官中移交之产业,乃学生与表妹‘维生计’之根本。今府中遭变,祖母新丧,我等需亲赴云栖,清点产业,安置人手,以不负圣恩,亦为日后生计计。此乃奉旨行事,亦是职责所在。望大人通融。”
他言之凿凿,引经据典,将“出城赴云栖”与“奉旨维生计”紧密联系起来,合情合理合法。那番役被堵得哑口无言,看着文书上“维生计”三个字,再看看宝玉身上那件象征着功名和潜力的青衿,以及黛玉那清贵沉静的气度,终究不敢强行阻拦。
“这…贾举人,此事非小可,我等需回禀上峰…” 番役为难道。
“大人自可回禀。” 宝玉从容道,“学生与表妹,光明正大,奉旨出城,只为清点产业,安置生计。登记在册的云栖祭产,大人尽可派人随时查验。若上峰怪罪,学生一力承担。” 他语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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