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后街贾府旧宅的深秋,虽萧瑟,却因几桩大事而添了几分生气与离愁交织的复杂况味。
黛玉房中,炭盆烧得暖融融的。探春、迎春、惜春三姐妹难得齐聚在此,围着黛玉做针线、说话儿。
桌上散落着各色丝线、未完工的荷包、鞋面子,还有几件半成的嫁衣料子。
气氛看似温馨,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离愁别绪。
探春手中正绣着一个精致的海棠花样香囊,针脚细密匀称,她抬头看了看低头默默穿针引线的迎春,又瞥了一眼倚在窗边、捧着一卷画谱似看非看的惜春,轻叹一声:“眼看着咱们姐妹在一处的日子,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迎春闻言,手中的针一颤,险些扎了手,眼圈儿微微泛红,低声道:“三妹妹快别这么说…听着心里怪难受的。”她性子怯懦,对即将离开熟悉的家和亲人,充满了未知的惶恐。
惜春放下画谱,神情依旧平静,带着一丝超然:“聚散皆是缘法。
二姐姐莫怕,江南水秀,书香门第,正是好去处。”她转向探春,“三姐姐嫁入侯府,以你的才干,必能持家有道,光耀门楣。” 话语虽淡,却透着真诚的祝福。
黛玉将她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她拿起一个刚绣好的、装着安神香料的荷包递给迎春:“二姐姐,这个给你。江南路远,带着它,夜里安枕些。”又拿起另一个绣着几竿翠竹的递给惜春:“四妹妹,这个给你,清清静静的,配你。”
最后拿起一个绣着凌云鹤的递给探春:“三妹妹,愿你此去,如鹤翔九天。”
探春接过荷包,指尖摩挲着那翱翔的仙鹤,眼中也忍不住泛起泪光,她强忍着,握住黛玉的手:“林姐姐,我们这一去,家里就只剩你和太太、老爷了。往后…你多保重身子。
还有…”她顿了顿,看向门外,“府里的事,林管家夫妇怕是也要离开南下了。”
正说着,紫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将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带着风尘气息的信件递给黛玉:“姑娘,二爷的信!从肃州来的,路上走了好些日子呢!”
黛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接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油布,里面是几页折叠整齐的信笺,信笺中还夹着几颗形态奇特的戈壁小石子和几朵早已干枯、却依旧能看出顽强姿态的塞外小花。一股粗粝而遥远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笺,宝玉那熟悉的、带着几分飞扬又隐含沉稳的字迹映入眼帘:
“爱妻黛玉妆次:”
“边塞风寒,然将士同心,一切尚安,勿念。前番小胜,赖将士用命,侥幸得成,然‘鬼见愁’一役,折损军士,痛彻心扉,更觉肩上之责沉重。每每念及家中,念及吾妻,方知‘平安’二字,实乃万金不易。”
“闻三妹妹、二姐姐、四妹妹皆得良缘,心中甚慰!
唯恨此身远隔千里,不能亲送姐妹于归,执手叮咛,憾何如之!
然此身既许国,难顾私情,唯望吾妻代我致意,祈姐妹各得其所,一生顺遂。他日凯旋,再图欢聚。”
“塞外苦寒,然星河浩瀚,戈壁苍茫,别有意趣。
附上小石数枚,野花几朵,虽微末,亦此地风物,见之如见我。吾妻珍重万千,勿以我为念。夜深露重,唯盼家书。夫瑛手书,霜降后三日。”
黛玉一字一句地读着,指尖拂过那冰凉的石头和脆弱的花瓣,仿佛能触摸到边关的风沙和丈夫指尖的温度。
读到宝玉对姐妹出嫁的遗憾和对平安的反复强调,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在信纸上。
心中既酸楚,又有一丝温暖的慰藉。她将信和信物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探春等人见状,也知信中必有感伤之处,不便打扰,便悄悄退了出去,只留黛玉一人在房中默默垂泪,将满腹的思念与担忧,都寄托在那远方的回音里。
隔了几日,王夫人正在房中查看探春嫁妆的单子,茗烟在门外探头探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茗烟?有事进来说。”王夫人放下单子。
茗烟搓着手,有些局促地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太太…小的…小的有件事,斗胆想求太太恩典。”
“起来说话,什么事这么郑重?”王夫人有些诧异。
茗烟没起身,脸涨得通红,鼓起勇气道:“小的…小的想求太太,把…把麝月许配给小的!”说完,他深深低下头,紧张地等着发落。
王夫人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在宝玉身边长大、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的小厮,又想起麝月那稳重妥帖的性子,心中倒也觉得是桩好姻缘。
“你倒是好眼光。”王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麝月是个好的。只是…你求娶她,可问过她的意思?日后可能好好待她?”
茗烟连忙抬头,眼神急切而真诚:“回太太,小的…小的私下里问过麝月姐姐,她…她点了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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