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在破晓的寒意中袅袅弥漫,带着一丝腥气,却足以让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腹中雷鸣。
几口临时架起的大锅旁,围满了眼巴巴的士兵和流民。他们手里紧紧攥着破碗、瓦罐,甚至是一片凹陷的盔甲碎片,目光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颜色深褐的马肉块。昨夜黄巢下令宰杀缴获的大部分战马,这个决定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此刻,当实实在在的食物即将分到手中时,所有的疑虑都化为了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
黄巢站在一口大锅旁,亲自监督分粮。他没有坐在高处发号施令,而是就站在这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群中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伤口用烧过的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分肉的每一个环节。
“排队!都他娘的老实排队!谁敢往前挤,老子剁了他的手!”王璠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执法队员,手持钢刀,恶狠狠地维持着秩序。他的怒吼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虽然人群依旧骚动,但至少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哄抢。
分肉的是尚让和几个相对识数、也被认为比较公正的老兵。他们用木勺从锅里捞出肉块和汤水,尽量均匀地分到每一个伸过来的容器里。过程缓慢而艰难,不时有争吵和推搡,但在执法队冰冷的刀锋和黄巢沉默的注视下,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老兵,颤抖着接过半碗几乎全是清汤、只漂着两小块碎肉的碗,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碗,又抬头看了看站在锅边的黄巢,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喊了一句:“谢……谢大将军活命之恩!”
这一声呼喊,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人群中漾开了一圈涟漪。越来越多分到食物的人,看向黄巢的目光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和怀疑,多了几分感激和依赖。
黄巢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点食物,这点恩惠,远不足以真正收服人心,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建立信任和权威的开始。他要让这些人明白,跟着他黄巢,至少在分配生存资源这件事上,是相对公平的,是有可能活下去的。
分食完毕,营地里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虽然依旧破败凄惨,但那种令人窒息的、随时可能爆发的绝望感,淡去了不少。许多人捧着碗,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喝着热汤,啃着坚韧的马肉,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满足的神情。
黄巢知道,时机到了。食物暂时安抚了身体,现在需要用新的东西,来整顿他们的精神,塑造他们的魂魄。
他登上了昨夜站立的那座土丘。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影。
“弟兄们!”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近八百道目光,或茫然,或期待,或依旧带着疑虑,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马肉吃了,汤也喝了。命,暂时算是保住了。”黄巢开门见山,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我想问你们,吃饱了这一顿,下一顿在哪里?唐军退了这一波,下一波什么时候来?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还能活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刚刚因为食物而升起的一点暖意,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浇灭。是啊,然后呢?
“要想活下去,光靠逃,靠抢,靠运气,是不够的!”黄巢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必须变成一支真正的军队!一支能让敌人害怕,能让咱们自己人安心的军队!”
他目光扫过下方,看到许多人脸上露出了不解和茫然。他们大多是农民、流民、私盐贩子,对“真正的军队”几乎没有概念。
“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散兵游勇!”黄巢斩钉截铁地宣布,“第一,重整编制!所有人,以‘都’为单位,每都百人,设都头一人,副都头两人。尚让、王璠、赵璋……(他点了几个核心头领的名字)分别为各营指挥使,统领诸都!明确上下,各司其职!”
这是最基本的军事组织学应用。混乱的根源往往来自于权责不清。建立清晰的指挥链条,是凝聚力的第一步。
下面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重新编组,意味着打破原本以地域、亲缘关系形成的小圈子,将权力集中到黄巢指定的这些人手中。有人不安,有人抵触,但在黄巢积威和尚让等人凌厉的目光下,无人敢公开反对。
“第二,严明军纪!”黄巢的声音变得冰冷,“昨夜我已下令,今日再重申一遍!我等举事,是为求活,不是为祸害百姓!自即日起,凡奸淫妇女者,斩!掳掠民财者,斩!临阵脱逃者,斩!不听号令者,斩!”
四个“斩”字,如同四道惊雷,在营地中炸响。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就连尚让、王璠这样的悍将,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板,面色肃然。
黄巢深知,一支没有纪律的军队,就是一群土匪,永远成不了气候。尤其是他们这种以流民为基础的队伍,如果不能严格约束,很快就会失去民心,甚至自我毁灭。这“四斩令”,就是他打造新军的第一步,也是最为酷烈的一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