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垦荒令》引发的热潮尚未平息,襄邑城内外,无论是刚刚拿到官府地契、摩拳擦掌准备向荒地进发的流民佃户,还是那些心中惶惶、暗中观察风色的地主乡绅,都还未从这土地变局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另一道更为石破天惊的政令,已伴随着初春依旧凛冽的寒风,覆盖了襄邑的每一个角落——《屯田令》!
这道由“冲天大将军府”颁布、盖着黄巢朱红大印的告示,其内容之大胆,构思之奇崛,再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告示明确宣布:于襄邑境内,择选水土适宜、便于灌溉之无主官地及部分查抄之逆产,设立“军屯”与“民屯”!
军屯,由军中抽调专兵,设立“屯田营”,专职垦种!战时为兵,闲时为民!所产粮秣,直接补充军需,力求逐步实现部分自给,减轻百姓负担!
民屯,则招募流民、无地贫民组成,由官府统一划拨土地、借贷种子农具,集体垦殖,统一管理!所得收成,除按比例上缴官仓外,余者皆按劳分配于屯民!同时,民屯亦需接受简易军事操练,农闲时协助守城、维持地方,是为“寓兵于农”!
此令一出,举世哗然!
让当兵的去种地?自古以来,兵吃粮,民纳赋,天经地义!让厮杀汉放下刀枪拿起锄头,闻所未闻!而将流民组织起来,集体耕作,还教他们打仗?这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范畴!
县衙内,连尚让、王璠这等核心将领,初闻此令时,也满是惊疑不解。
“大将军,让弟兄们去种地?这……这岂不是本末倒置?”王璠第一个跳了起来,他无法想象自己麾下那些悍勇的士卒在田里挥汗如雨的场景,“当兵的就该操练杀人技,种地能种出什么名堂?平白堕了锐气!”
便是相对持重的尚让,也眉头紧锁:“大将军,军心恐怕不稳啊。弟兄们提着脑袋造反,图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搏个封妻荫子,如今却要他们如同泥腿子一般去耕作,只怕……”
黄巢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他面色平静,目光却深邃如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粮从何来?坐吃山空,能支撑几日?薛崇的大军旦夕可至,届时若无粮草,锐气再盛,饿着肚子可能杀敌?”
他顿了顿,声音沉缓却带着千钧之力:“我等举事,非为一时之快意,乃为万世开太平!一支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军队,永远只能是流寇!唯有扎根于土,方能生生不息!军屯,练的不只是庄稼把式,更是耐性,是纪律,是让每一个士卒都明白,他们手中的刀,守护的不仅是身后的百姓,更是他们自己亲手耕种、赖以生存的土地!此乃强军之本,立业之基!”
他看向尚让和王璠,语气不容置疑:“至于军心,要靠我等去引导,去说服!教导队要宣讲军屯之利,各级军官需以身作则!告诉弟兄们,今日之汗水,浇灌的是他日不再受饥馑之苦的根基!我黄巢,与他们一同下田!”
大将军亲自下田?!众人皆震。
命令如山,不容违逆。
很快,第一批被选中的“屯田营”士兵,在各级军官(同样满腹牢骚却不敢表露)的带领下,扛着刚刚打造、还带着毛刺的简陋农具,唱着不成调子的军歌,迈着并不情愿却依旧整齐的步伐,开赴城西那片被划为军屯区的荒地。他们身上还穿着沾有血污的征衣,手中却换成了锄头镰刀,画面显得格外突兀而又悲壮。
与此同时,由赵璋的民政司和鲁方的工造司联合组织的“民屯”招募点前,也排起了长队。多是些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流民,他们被“按劳分配”、“借贷种子”、“集体互助”这些新鲜又带着希望的词句所吸引,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加入了这前所未有的组织。
垦荒是艰苦的。冻土坚硬如铁,一镐下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虎口震得发麻。初春的寒风依旧刺骨,汗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很快又变得冰凉。抱怨声、叹息声在田间地头不绝于耳。
黄巢说到做到。他褪去了大将军的袍服,换上了与士卒无异的短褐,手持铁镐,出现在了开荒的队伍中。他没有站在高处指挥,而是就选了一块最难啃的硬土,默默挥镐。额角的旧伤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泡,但他恍若未觉,只是一下,又一下,坚定地挖掘着。
尚让、王璠等人见状,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学着黄巢的样子,加入劳作。教导队的年轻人更是冲在最前面,一边奋力挥锄,一边用沙哑的嗓子喊着口号,讲述着军屯的意义。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士兵们看到大将军、看到各级将领都与自己一样在泥土中翻滚,那些抱怨和懈怠,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感动和不甘落后的情绪所取代。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大将军尚且如此,我等有何资格叫苦?
民屯那边,在官府划定的区域内,流民们以“队”、“火”为单位,在指派的小头目带领下,也开始艰难地开拓。虽然效率低下,组织混乱,但那种集体劳作、为了共同生存目标而奋斗的场景,却也让这些原本麻木绝望的脸上,开始焕发出一点生机。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黄巢亲自踏勘,选定了几处关键地点,由鲁方带领工造司的匠人和征调的民夫,开始挖掘沟渠,引濮水灌溉。尽管工具简陋,工程进展缓慢,但那蜿蜒向前的水道,如同血脉,正一点点地将生命之源输送到这片渴望生机的土地上。
日复一日,辛勤的汗水滴落在初春冰冷的土地上。原本荒芜的土地,在无数双手的开拓下,渐渐显露出松软的褐色肌肤。一道道田埂被垒起,一条条沟渠在延伸。
希望,如同田埂间顽强钻出的嫩绿草芽,虽然微弱,却已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悄然萌发。
《屯田令》,这看似离经叛道的一步,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将“冲天”的理想,与脚下这片实实在在的土地,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根基,在汗水与泥土的混合气息中,愈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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