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两次大规模进攻被击退,尤其是“雷神”那来自城头与地底的恐怖咆哮,不仅重创了张贯所部的兵锋,更如同投入一潭浑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这些涟漪不再是整齐的水波,而是变成了光怪陆离、真假难辨的流言,在曹州内外、敌我之间、乃至更远的州县和庙堂之上,掀起了阵阵隐秘而汹涌的暗潮。
曹州城内与周边:
胜利的余晖尚未散去,关于“雷神”的传说便如同野火般在军民口中燎原。最初还只是“大将军得天所授,掌心雷火”之类相对朴素的描述,但经过口耳相传,尤其在教导队和一些有心人(部分出自陈平的安排)的引导下,迅速演变、升级。
茶肆酒铺里,说书先生(有些是陈平安排的)拍响了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黄大将军夜梦玄女,授以《雷火真经》,葛仙翁(葛老七)依经炼药,鲁班传人(鲁方)铸铁为壳,终成荡魔霹雳”的故事。故事里,黄巢是应运而生的真主,葛老七是得道的仙翁,鲁方是神匠再世,那震天雷则是替天行道、诛杀不仁的“天罚之器”。
街头巷尾,妇孺老幼交头接耳:“听说了吗?那‘雷神爷’发威时,天上都有金甲神将的影子!”“可不是!俺家二小子在城头亲眼看见,雷火炸开时,唐狗身上都冒黑气,那是被天雷劈了魂魄!”“大将军是星宿下凡,专来收拾这无道世道的!咱们曹州,那是得了天命庇护!”
这些流言,有意无意地将军事胜利与“天命”、“神授”紧密结合,极大地巩固了黄巢的权威和政权的“合法性”,也进一步激发了军民“顺天应人”的自豪感与归属感。城中那点因战事紧绷而产生的焦虑,很大程度上被这种带有神话色彩的胜利叙事所冲淡、转化。连那些被“劝借”过的富户,私下议论时,语气也多了几分敬畏和认命——“看来,这位黄大将军,还真有些来头……”
当然,并非所有流言都是正向的。陈平监控的那条间谍线,也在暗中推波助澜,只不过方向截然不同。在刘记布庄账房文士的巧妙散布和“王二”等人在下层工匠、杂役中的窃窃私语里,另一些版本的流言悄然滋生:“什么天授神兵?不过是不知道从哪个前朝陵墓里挖出来的阴损火药方子,伤人先伤己,用多了折寿!”“听说那做‘雷神’的老道,整天神神叨叨,用童男童女的心头血做引子呢!”“鲁铁匠打那铁壳子,炉火里掺了枉死人的骨灰,不然哪来那么大的煞气?”这些恶意的、带着恐怖色彩的谣言,目标直指葛老七、鲁方等核心技术人员,试图制造隔阂、引发恐惧,甚至煽动底层对“妖术”的排斥。虽然目前影响范围有限,且很快被正向的主流声音压制,但如同潜藏的疥癣,令人不快,也提醒着陈平,内部的敌人并未睡去。
唐军营盘与周边州县:
唐军败退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张贯虽然严令禁止谈论“妖火”,并以“贼人掘地道埋设火药”的官方解释来安抚军心,但亲眼见过同袍被炸得粉碎、烧成焦炭的士卒们,心中自有判断。
“什么地道火药?分明是妖法!那火是从地里凭空冒出来的!还带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我亲耳听见城头贼人喊‘雷神助我’,那火球就飞下来了!不是妖术是什么?”
“听说黄巢会剪纸成兵,撒豆成雷,咱们这血肉之躯,怎么跟鬼神斗?”
“这仗没法打了!给多少钱也不能把命丢在这鬼地方!”
类似的低语在营帐间、在饭锅里、在夜哨时悄悄流传。士卒们士气低落,对攻城充满抗拒,开小差、装病的情况开始增多。督战队砍了几颗脑袋,也只能暂时压制,恐惧的种子已经深埋。一些原本被驱役的民夫,趁乱逃跑,也将唐军受挫、“曹州有神火”的消息带回了家乡,在更大的范围内发酵。
邻近的宋州、汴州乃至更远的州县,关于曹州战事的流言也迅速传播开来。商旅、溃兵、逃难的百姓,成了最好的信使。版本五花八门:有的说黄巢得了传国玉玺,能召天兵天将;有的说曹州城下埋着上古火龙,被黄巢唤醒;有的则说朝廷无道,天降灾星黄巢以示惩戒……这些流言往往夸大其词,将曹州和黄巢描绘得神秘而强大,无形中助长了黄巢的声威,也让周边州县的唐廷官吏和守军心生忌惮,对是否全力支援张贯或严防黄巢扩张,产生了更多的犹豫和观望。
唐廷中枢与各方势力:
张贯损兵折将、围攻受挫的战报,以及随战报附上的、关于“贼人使用诡异火器,疑似妖术或前朝秘器”的含糊描述,终于送抵了汴州崔安潜处,并以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汴州节度使府内,崔安潜看着战报,眉头紧锁。他久经沙场,自然不信什么妖术,但“诡异火器”、“威力奇大”、“声若雷霆”的描述,还是引起了他高度的警惕和疑惑。是什么火器能造成如此效果?是投石机发射的猛火油罐?还是某种改进的大型弩炮?张贯语焉不详,显然也是不明就里。这让他对曹州黄巢的评价,再次上调。“此贼不除,必成大患。”他提笔写下指令,一方面严令张贯暂缓强攻,深沟高垒围困,摸清贼人虚实,等待后续援兵和更多攻城器械;另一方面,加急向长安申诉,要求增派兵力,并请朝廷协调周边诸镇,合力进剿,同时暗示可能需要调集军中懂“工械营造”或“方术”的人才前来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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