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栖云小筑的窗棂下,一张宽逾三丈的“千机云锦”铺展如雪。叶馨云另一分心神,已悄然沉入符道之海。她不用朱砂,用的是自己心头血混以北冥寒蛟的逆鳞粉;不用黄纸,用的是百年雷击枣木削成的薄如蝉翼的符板。笔锋游走,不是书写,是“刻”——以神识为刀,以灵力为刃,在木纹深处雕琢星辰轨迹、山川脉络、雷霆之怒、春风之柔……一张“镇岳符”,需引九道地脉龙气入符,她便静坐七日,指尖按于山岩,任地脉奔涌的轰鸣在血脉中激荡;一张“清音符”,要凝练九十九种灵禽啼鸣的纯粹韵律,她便独坐听风崖,闭目三昼夜,直至耳中再无风声,唯余百鸟和鸣的天籁;一张“缚魔符”,需封印一丝自身剑意于符胆,她便拔剑,以剑尖点在符心,剑气如龙,嘶吼着钻入木纹深处,留下一道细微却灼热的银痕……
烛火明灭,不知几度春秋。窗外,玄枢宗的夜从未如此明亮——不是灯火,是无数弟子彻夜不熄的炼器炉火、是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剑光、是藏经阁彻夜不闭的门扉下流淌出的古老咒文吟诵声……那光芒,是无数颗心在黑暗将临前,自发燃起的微光,汇聚成河,无声奔涌。
三日后,九曜传音阵光华大盛。
阵心悬浮的九枚星辰玉珏,依次亮起,映照出九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凌霄剑宗宗主萧凛,剑眉入鬓,身后万剑虚影嗡鸣,肃杀之气几乎穿透阵光;玄音宗宗主楚渊,素衣如雪,怀抱一柄无弦古琴,指尖轻抚琴身,似有清越余音袅袅不绝;万佛宗宗主枯木,面容温和,指尖捻着一枚菩提子,周身佛光隐隐,慈悲中自有金刚怒目之威……还有蓬莱岛、药王谷、星罗殿、青冥书院、幽篁谷……整整二十七大宗门,皆已收到玄枢宗以“血契传音”发出的警示。那不是一封文书,而是一段被叶馨云以本命神魂烙印、并注入三滴心头血的影像——南荒魔渊裂隙中翻涌的永夜浓雾,蚀心魔眼中燃烧的幽绿鬼火,影傀无声无息撕裂同门护体灵光的瞬间,还有她站在断崖边缘,回望修仙界万里锦绣山河时,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眷恋与决绝。
阵光流转,萧凛宗主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摘下腰间一枚象征凌霄剑宗核心弟子身份的“青锋令”,屈指一弹。青锋令化作一道流光,穿越万里虚空,稳稳落入玄枢宗凌虚台前的“承道碑”上,深深嵌入碑石,嗡鸣不绝——这是凌霄剑宗的承诺:剑出,即赴死地,不退半步。
玄音宗主指尖拂过琴弦,无弦而鸣,一缕清越至极的音波,竟在阵光中凝成一朵剔透冰莲,莲心一点金光,缓缓飘向玄枢宗方向——玄音阁以“梵音净世莲”为信,莲开之处,魔音自溃。
玄昭宗主合十低诵一声佛号,掌心摊开,一粒舍利子冉冉升起,绽出温润佛光,光中浮现“万众一心”四字梵文,字字如金,悬于阵心久久不散……
那一刻,叶馨云正从焚心洞走出。她面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可当她抬头,望见凌虚台上那朵穿越虚空而来的冰莲,望见承道碑上嗡鸣的青锋令,望见阵光中不灭的梵文金光……她一直紧抿的唇线,终于极轻、极缓地向上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不是笑,是心湖深处,终于落下的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名为“吾道不孤”的涟漪。
消息如燎原星火,瞬息燃遍东洲。
凌霄剑宗,万剑峰巅,三千弟子列阵。他们不再演练繁复剑招,而是反复淬炼最基础的“破魔式”——一剑劈出,剑气如虹,斩断的不是木桩,是心中对死亡的怯懦;天音阁,所有弟子放下丝竹,日夜苦修“镇魂吟”与“破妄咒”,稚嫩的歌喉在晨曦中一遍遍嘶哑,只为让那声音更纯净、更坚韧,足以刺穿魔音的阴霾;万佛宗,僧侣们赤足行于寒潭之上,每一步落下,足底莲花绽放又凋零,凋零又绽放,只为磨砺那“步步生莲,心莲不灭”的禅定之力……药王谷的药师们彻夜不眠,将珍藏百年的“九死还魂草”、“玄阴地髓”尽数取出,熬制成一坛坛浓稠如墨的救命灵液;蓬莱岛的驭兽师们,则将最温顺的灵鹤、最迅捷的追风隼、最坚韧的玄甲龟,一一唤醒,梳理翎羽,检查甲壳,喂食特制的辟魔丹丸……每一道指令,都简洁如刀;每一次行动,都沉默如山。没有悲壮的誓言,没有激昂的陈词,唯有无数双眼睛,在灯火下亮得惊人,亮得令人心颤。
叶馨云依旧忙碌。她开始巡山。
她走过丹鼎峰,看玄微真人亲自指点年轻弟子辨识“寒髓草”与“蚀心藤”的细微差别,那草叶背面的银纹,藤蔓缠绕的逆向螺旋,皆是生与死的界限;她走过剑魄峰,看厉铮长老手持一柄凡铁长剑,一剑一剑,劈开弟子们因恐惧而滞涩的剑路,剑风凛冽,却总在即将触及肌肤时戛然而止,只留下一道凌厉的风痕——那是教他们,如何于绝境中,劈开一条生路;她走过藏经阁,看墨砚长老带着弟子们,将《上古封魔录》、《九曜镇邪图》、《万灵避秽经》等典籍,一页页抄录、拓印,装订成册,送往各宗……她甚至去了后山灵兽园,亲手为一头即将奔赴前线的青麟马,梳理鬃毛,喂食最后一把掺了安神草的灵粟。那马通体青鳞,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温顺地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冰凉的手心。她抚着它温热的脖颈,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去吧,替我看看,山河是否依旧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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