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落下的余震还在深圳中院一号法庭穹顶回荡。
审判长的声音沉稳厚重,透过庭审现场的扩音设备,砸在每个人心上。
“传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出庭陈述。”
话音落地,旁听席左侧的通道门被法警缓缓推开。
最先走出来的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男人佝偻着脊背,左手紧紧攥着一张塑封的年轻男孩照片,右手被身边的女人死死拽着,女人的眼眶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烂桃,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紧随其后的是十几个神色悲戚的身影,有抱着幼儿的年轻母亲,有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有互相搀扶的姐弟,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样东西,或是照片,或是泛黄的书信,或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那些东西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走到原告人席依次站定,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被告人席上的白所成、白应苍等人,那目光里有恨,有痛,有绝望,还有一丝死死攥着的期盼,像是要把这几年的血泪都熬成钢钉,狠狠扎进那些罪人的心上。
陈默坐在证人席的侧方,看着那些佝偻的背影,胸腔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疼。
他卧底苍盛园区的日日夜夜,见过太多被榨干价值就被随意丢弃的受害者,可直到此刻,看着这些受害者的至亲站在这里,他才真正明白,那些消失在缅北深渊里的人,毁掉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个完整的家。
林晓雨坐在受害者席上,双手紧紧绞着衣角,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想起卧虎山庄里那些被打死的同胞,想起他们临死前喊着“我要回家”的模样,那些画面和眼前这些家属的脸重叠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被告人席上,白应苍下意识地别过脸,避开那些灼热的目光,嘴角却还绷着一丝不屑,仿佛眼前这些人的悲痛,不过是一场碍眼的闹剧。
白所成则端坐着,眼皮耷拉着,看似平静,放在桌下的手却悄悄攥紧,指节泛白——他见过太多生死,却从没在这样的目光里,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寒意。
一、白发人送黑发人,三万块钱的“命价”
第一个站上陈述台的,是那个佝偻着脊背的老男人,他叫周建国,今年五十八岁,来自四川南充的一个小山村。
周建国的手抖得厉害,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泛青,照片上的男孩二十出头,眉眼干净,笑得灿烂,那是他的独子周磊。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白应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沙哑的声音。
“我儿周磊,去年刚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被你们苍盛园区的人骗了,说去缅甸做客服,月薪两万,包吃包住。”
一句话没说完,周建国的声音就哽咽了。
他身边的老伴李秀兰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呜哭起来,哭声压抑又绝望,像是一把钝刀,在法庭里慢慢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他才二十三啊,是我们老两口一辈子的指望,临走前还跟我说,挣了钱就回来给我们盖新房,给我治腿。”
周建国抹了把脸,脸上的皱纹里嵌满了泪水和绝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汇款单,举过头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结果呢?去了才知道是搞诈骗!他不肯干,被你们的人打,被你们关小黑屋!我们接到他的电话,他哭着说‘爸,妈,救我,他们要打死我’,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法庭里一片寂静,只有李秀兰压抑的哭声在回荡。
周建国的身体晃了晃,法警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却猛地推开,指着白应苍,字字泣血。
“后来我们接到消息,说他反抗要逃跑,被你们的人活活打死,扔到了苍盛园区后面的乱葬岗!”
“我和他妈凑了三万块钱,托人去缅甸找他的尸骨,那些人说,三万块,就能给我们指个地方,再多一分都不行!”
“三万块!”
周建国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的绝望和愤怒几乎要冲破法庭的屋顶。
“我儿一条命,在你们眼里,就值三万块?!”
这句话落下,法庭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旁听席上,有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白应苍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你儿子自己不听话,违反园区规矩,死了也是活该,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放屁!”
李秀兰猛地冲上前,被法警死死拦住,她挣扎着,朝着白应苍嘶吼。
“我儿那么乖,从小到大连架都没打过,怎么会不听话?是你们心黑!是你们把他害死的!你们这些畜生!”
白应苍被骂得脸色铁青,还要再开口,却被审判长厉声制止。
“被告人白应苍,保持肃静!原告人继续陈述!”
周建国看着妻子被法警安抚住,转过身,对着审判长深深鞠了一躬,泪水砸在陈述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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