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庄园，主卧室内。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温暖的光影。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细微的嗡鸣，以及床上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苏念卿醒了。
她没有立刻睁眼，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身体里那蚀骨的空虚和剧痛已经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温润的暖意，如同春水般在她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墨渊的丹药和皇甫家顶尖医疗团队的功劳，更多是来自女儿小鱼那源自本能的、带着锦鲤祥瑞之气的滋养。
更让她心安的是身侧的重量与温度。
她的左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着，那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指腹偶尔会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她的手背，带来一阵阵令人安心的悸动。是皇甫瑞阳。他甚至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她床边地毯的软垫上，就这样守着她，仿佛生怕一离开，她就会再次消失。
而她的右边臂弯里，沉甸甸地窝着一个小家伙。
苏小鱼睡得小脸粉扑扑的，呼吸清浅，像只乖巧的小猫。她整个人几乎都蜷缩在妈妈身边，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妈妈睡衣的衣角，仿佛连在睡梦中，也要确认妈妈的存在。那柔软的触感，均匀的心跳，都像是世间最好的良药，治愈着苏念卿灵魂深处所有的创伤。
她悄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皇甫瑞阳近在咫尺的睡颜。
他显然累极了，即便是坐着，也陷入了浅眠。头微微后仰靠着床沿，平日里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黑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落额前，淡化了几分商界帝王的冷厉，多了几分难得的脆弱与疲惫。他下颌上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眼下有着明显的乌青，紧抿的薄唇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紧绷的弧度。
苏念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
这四年，她以为只有自己在背负、在牺牲。却从未想过，这个被她“抛下”的男人，在失去记忆的迷雾中，独自一人，又是如何度过那些日夜？而如今，真相大白，他不仅要承受记忆复苏的冲击，还要面对她们母女因他而承受的苦难，那份自责与悔恨，恐怕早已将他吞噬。
她的目光温柔地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四年，一点点补回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凝视的目光，皇甫瑞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猛地惊醒。
那双深邃的黑眸在睁开的瞬间，还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茫和未散尽的惊惧，直到对上苏念卿温柔如水的目光，那里面的慌乱才瞬间被巨大的安心和喜悦取代。
“念卿！”他几乎是立刻倾身向前，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又无比紧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握着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
苏念卿看着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心头酸软，轻轻摇了摇头，反手回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指，声音还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柔和：“我没事了，瑞阳。真的，好多了。”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皇甫瑞阳的身体猛地一僵。
四年前，每次他因为商业上的事情烦躁动怒时，她总是这样，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什么都不说，却奇异地能让他瞬间平静下来。
记忆的潮水带着迟来的酸楚与甜蜜，汹涌而至。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耸动。再抬头时，眼眶是红的，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对不起……念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对不起……我忘了你……忘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还有小鱼……”
他的目光转向她臂弯里安睡的女儿，那眼神里充满了近乎虔诚的疼惜和如山沉重的愧疚。
“我甚至……差点又一次失去你们……”
苏念卿伸出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抚上他憔悴的脸颊，指尖感受到他下颌胡茬的微刺感。她微笑着，眼泪却无声地滑落。
“不怪你，瑞阳。”她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一起被阴谋算计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了，我们的小鱼，把我们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她的目光也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充满了母亲的骄傲与怜爱。
“你看，她多棒。是她找到了你，也是她，保护了我们。”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父母之间涌动的深情与话题的中心是自己，苏小鱼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先是蒙着一层雾气，呆萌地眨了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妈妈，又扭过头，看到了紧握着妈妈手的爸爸。
没有惊讶，没有陌生，小家伙的脸上，自然而然地绽放出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爸爸！妈妈！”她奶声奶气地叫着，带着刚醒的软糯，小手从妈妈衣角上松开，努力地伸出来，想要同时抱住他们两个。
皇甫瑞阳和苏念卿相视一笑，同时俯下身。
他将妻女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自己宽阔的怀中。
阳光正好，将三人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在身后拉出长长的、交融在一起的影子。
窗外，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城市正在慢慢恢复生机，鸟儿在枝头清脆地鸣叫，充满了新生的活力。
苏小鱼把脸埋在爸爸妈妈的怀抱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爸爸身上清冽安心的气息和妈妈身上温柔芬芳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是家的味道。
她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窗外透进来的、越来越明亮的阳光，用充满希望的语气，软软地宣布：
“天亮了呀！”
“爸爸，妈妈，小鱼觉得，以后都会是晴天了！”
皇甫瑞阳和苏念卿紧紧相拥，看着怀中女儿那充满希望和光亮的眼眸，看着窗外那片逐渐驱散所有阴霾的灿烂晨曦。
是的，天亮了。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而属于他们一家人的黎明，正带着无限的希望与温暖，降临人间。
（第八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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