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烛火一夜未熄,烛芯爆出的灯花溅在金砖地上,像点点火星。孙贵妃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支金簪,却迟迟没往发髻上插——镜中映出的,是她身后侍立的三个宫女,个个脸色惨白,手里捧着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却在微微发颤。
“娘娘,真要这么做吗?”为首的掌事宫女翠儿声音发飘,“万一动静闹大了,被太后知道……”
孙贵妃终于抬眼,镜中的自己眉眼精致,却覆着层寒霜。她将金簪狠狠插进发髻,簪尾的珍珠晃了晃:“太后?她现在自身难保。东宫那边乱成一锅粥,西厂的人在宫里四处抓人,她敢踏出慈宁宫半步?”她冷笑一声,“孩子必须藏好,这是咱们最后的筹码。”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监李德全掀帘进来,脸色比纸还白:“娘娘,西厂的人查到咱们宫里了!说是……说是搜到了您给东宫送糕点的单子!”
孙贵妃猛地站起来,凤袍的裙摆扫过妆台,脂粉盒摔在地上,螺钿碎片溅了一地。“废物!”她低骂一声,“不是让你们把单子烧了吗?”
“是、是小的没用……”李德全“扑通”跪下,“他们已经到殿门口了,领头的是张永!”
孙贵妃深吸一口气,迅速拉开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面藏着个暗格,刚好能容下一个孩童。她冲翠儿使眼色:“把小殿下抱过来!”
翠儿赶紧从偏殿抱来朱祁钰,孩子还在睡,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攥着块暖玉。孙贵妃接过他时,指尖有些抖——这孩子是她姐姐的遗孤,姐姐临终前托她照拂,如今却成了宫变的牺牲品。
“记住,无论外面怎么闹,都不许出声。”她在孩子耳边轻语,把暖玉塞进他手里,又往暗格里垫了层软缎,“等听不到动静了,再出来。”
暗格合上的瞬间,殿门被“砰”地踹开,张永带着十几个番子闯进来,手里的钢刀闪着冷光。“孙贵妃,”张永皮笑肉不笑,“咱家奉旨搜查,听说你私藏了废太子?”
孙贵妃端起架子,缓缓坐下:“张公公说笑了,本宫深居坤宁宫,连东宫的门都没踏出过,何来私藏一说?”她瞥了眼地上的碎片,“公公若是要搜,便搜吧,只是别坏了本宫的东西。”
番子们翻箱倒柜,瓷器碎裂声、锦缎撕裂声此起彼伏。翠儿她们吓得缩在墙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张永的目光扫过梳妆台,忽然停在那个暗格的缝隙上——那里渗出了一丝软缎的边角。
“娘娘这梳妆台倒是精致。”张永走过去,手指敲了敲桌面,“咱家听说,上好的紫檀木梳妆台,都爱做些暗格呢。”
孙贵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依旧平静:“公公若是喜欢,本宫送你一套便是,何必拿这些话消遣?”她故意抬手理了理鬓发,金簪上的珍珠晃得张永眯了眯眼。
就在张永的手要碰到梳妆台时,殿外忽然传来喧哗——是太后的人!慈宁宫的掌事太监领着侍卫闯了进来,厉声喝道:“张永!太后有请!”
张永一愣,转头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咱家?”
“是老奴。”太后身边的刘太监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太后的令牌,“太后说,后宫乃清净之地,西厂不得放肆。若张公公不挪步,老奴只能请禁军了。”
张永盯着刘太监,又看了看孙贵妃,咬了咬牙。太后虽不管事,但毕竟是先帝遗孀,真闹到禁军那里,他未必占理。“哼!”他甩了甩袖子,“走!”
番子们撤得匆忙,地上的狼藉都没顾上收拾。孙贵妃看着他们消失在殿外,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翠儿赶紧扶住她。
“娘娘,没事了……”
孙贵妃摆摆手,冲到梳妆台边拉开暗格。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没哭也没闹,只是把暖玉往她手里塞。
“好孩子……”孙贵妃把他抱出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孩子的脸上。
这时,刘太监走了进来,躬身道:“娘娘,太后让老奴传话,让您带着小殿下去慈宁宫暂避。西厂的人不会去那儿撒野。”
孙贵妃抱着小殿下,看着窗外泛起的晨光,忽然明白——这后宫的乱局里,没有谁是真正的旁观者。太后护她,或许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守住这宫里最后一点体面;而她护着这孩子,何尝不是在守住姐姐留下的那点念想?
翠儿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忽然道:“娘娘,您看这脂粉盒的碎片,拼起来像朵梅花呢。”
孙贵妃低头看去,果然,那些螺钿碎片在晨光里闪着光,真的像朵被碾碎又倔强绽开的花。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轻声道:“走吧,去慈宁宫。”
至少那里,暂时能让这朵在乱局里的小嫩芽,多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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