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微熹，林炊已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
她站在院中，看着在晨雾中缓缓打着太极的师傅，心中那个盘旋了一夜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不仅自己要下山，还想把师傅也“拐”下山去！
“师傅，”等李道长一套太极打完，收势站定，林炊立刻凑上前，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像小时候想讨糖吃一样，
“您看，我这就要下山了，这一去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您一个人在山里，多闷得慌啊！”
李道长捋了捋胡须，瞥了她一眼：“老道我清静惯了，山中日月长，有何闷的？”
“那不一样嘛！”林炊挽住师傅的胳膊，开始“游说”，
“您不是想要手机吗？咱们下山，我立马带您去挑个最新最好的！超大屏幕，超大字体，超大音量，保准您看得清、听得明！顺便再给您置办几身新衣裳，您这身道袍穿了十几年啦，也该换换样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发亮地想象着：
“然后我带您去看看我摆摊的天桥，虽然现在有亭子了；
带您去尝尝山下好吃的，可不是我那种半吊子手艺，是正经酒楼的菜；
还有啊，让您见见苏宴晴和时宴，他们都下山好久了，您肯定也想他们了……师傅，您就跟我下去住几天嘛，就当……就当是体验生活，视察一下您徒弟我打下的‘江山’！”
她说得眉飞色舞，带着几分撒娇，几分炫耀，还有掩饰不住的、想与最亲近的人分享自己世界的渴望。
李道长被她晃得有点晕，听着她描绘的山下“繁华”，脸上露出既好笑又无奈的表情。
他何尝不知徒弟的心思？是想让他这个老头子也开开眼界，更是想让他离她近一些，让她能多尽尽孝心。
看着林炊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期待和依恋，李道长心中微软。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那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也罢”的笑意。
“唉，你这丫头，下了趟山，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巧言令色了。”李道长佯装叹息，拂尘轻轻敲了敲林炊的脑袋，
“也罢，老道我就随你下山走一遭，看看你这‘江山’到底如何。不过，说好了，只是小住，看看便回。”
“太好了！”林炊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连忙保证，“放心放心，肯定只是小住！您想什么时候回来，我随时送您回来！”
于是，下山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林炊特意放慢了脚步，小心搀扶着师傅。
李道长虽然年事已高，但常年山中清修，身体硬朗，步伐稳健，走起山路来并不费力，反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踏云而行的气度。
再次来到山脚，坐上提前约好的车，看着窗外的风景从葱郁山林逐渐变为城镇轮廓，李道长显得颇为新奇，但神色依旧淡定，只是偶尔对飞驰而过的汽车和远处的高楼投去若有所思的一瞥。
林炊的第一站，果然是直奔城里的数码城。
她拉着师傅，挤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耐心地给师傅解释各种型号的功能，最后挑了一款操作简单、字体洪亮、续航持久的老年智能机，办好了卡，手把手地教师傅存号码，设铃声，怎么接电话、看信息。
李道长拿着那部崭新的手机，像摆弄什么新奇法器一样，左看右看，学得认真，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笨拙，但眼中闪烁的光芒显示他乐在其中。
接着，林炊又带师傅去了商场，不顾他的推辞，硬是给他从头到脚置办了几身舒适又得体的休闲装和布鞋。
当李道长换下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穿上浅灰色的中式盘扣上衣和黑色棉麻长裤走出来时，连导购员都忍不住夸赞：“老爷子气质真好，这身真精神！”
林炊看着师傅，眼圈有点发热。
褪去道袍的师傅，少了些出尘之气，却多了几分温文儒雅，像个退休的学者，但那双清澈睿智的眼睛，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师傅，您真好看！”她由衷地说。
李道长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新衣的袖子，嘀咕着：“花里胡哨……不过，料子倒是舒服。”
安顿好师傅的“硬件”和“行头”，林炊的心才真正踏实下来。
她带着师傅，坐公交，穿街巷，慢慢走向她所熟悉的、烟火人间的世界。
她没有直接去天桥，而是先带师傅去了李大叔的摊位附近，远远地指给师傅看：“那就是常帮我的李叔，卖手机壳的，人可好了。”
又去了“浮生若梦”会所所在的那条街，指了指那气派的门面：“那就是苏宴晴之前工作的地方，里面可复杂了。”
甚至还绕路去了一家她觉得不错的本地菜馆，点了几个清淡可口的菜：“师傅您尝尝，这才是正宗的山下味道。”
李道长一路沉默地观察着，听着林炊的介绍，看着这截然不同的、充满活力与喧嚣的世界，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眼神始终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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