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炎见月姬一副想要动手的架势，连忙双手合十，满脸赔笑：“别激动别激动，公主殿下，我这不是开玩笑嘛。”他微微歪着头，目光柔和地看着月姬，眼神里满是感慨。
阳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知道吗？其实看着你现在这副样子，我真心觉得挺好的。”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往昔，又像是在斟酌着用词，“以前的你，就像被一层无形的东西包裹着，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神明俯瞰众生，永远高悬于明台之上，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那一张表情，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你动容。”
阳炎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怜惜：“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会笑，会生气，会流露出嫌弃的表情，会有各种各样真实的情绪。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无助的时候也不用强撑着。就像……就像你终于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走下来，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能感受喜怒哀乐的人。”
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这种变化真的很好，我能真切地感觉到，你现在是在为自己而活，而不是被那些所谓的身份和规矩束缚着。
阳炎的目光飘向庭院深处，像是穿透了时光的雾霭，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肃穆的清晨。那时神代家的朱红大门敞开着，门前的石灯笼还凝着未化的霜，他跟着父亲站在列队的人群里，身上穿着浆洗得发硬的家族制服，指尖攥得发紧——谁都清楚，“选侍从”不过是神代家为少主挑选近侍的说法，而他们这些附属家族的孩子，不过是这场筛选里等待被挑选的“物件”。
阳炎跟着人群走进大广厅时，鼻尖先萦绕起一阵淡淡的香——是熏衣与檀香混合的味道，清冽又庄重，和神代家的气派分毫不差。他悄悄抬眼扫了圈厅内，梁柱上雕着繁复的月相，榻榻米铺得平整如镜，连烛火都烧得格外稳，没半分晃动。正攥着衣角紧张时，外面突然传来侍从的通传，那声“月姬殿下——到!”落得又脆又亮，他猛地屏住了呼吸，连指尖都绷得更紧了些。
门被拉开的瞬间，他下意识往声源处看，第一眼就撞进了那片浅紫里——是十二单啊，以前只在家族长辈的描述里听过，层层叠叠的衣料垂下来，下摆绣着细若蚊足的银线花纹，走动时竟没发出半分声响。再往上看，那披散在身后的黑发像上好的绸缎，垂到腰际却没半点凌乱，可最让他移不开眼的，是那双蓝紫色的眼睛。
他心里忍不住“哇”了一声，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这就是神代家的少主？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眼睛像盛着傍晚的霞光，皮肤白得像雪，明明看着比自己小一些，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贵气。可没等他多看两眼，就见他径直往高台上走，目光扫过厅里的人时，竟没半分停留，仿佛他们只是厅里的柱子、烛台，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阳炎悄悄收回目光，心里又嘀咕起来：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脸上却没一点表情，连嘴角都绷得紧紧的，像谁欠了他东西似的。刚刚还觉得那双眼睛好看，现在再想，倒觉得那眼神冷得很，像结了冰的湖面，半点波澜都没有。以后要是真被选到‘她’身边，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吧？
阳炎的脚尖悄悄动了动，起初还能强撑着挺直脊背，可一分钟过去，厅里静得只剩烛火偶尔的噼啪声，那位少主依旧端坐在高台上，连指尖都没动一下。他偷偷瞥了眼旁边的人，有人已经开始悄悄调整站姿，他自己的腿也渐渐发僵，像是灌了铅似的，每一秒都变得漫长起来。
又过了五分钟，阳炎感觉脚踝都开始发酸，心里的嘀咕渐渐变成了抱怨：这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啊？选侍从而已，用得着这么摆架子吗？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盯着高台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不耐——这位少主坐得笔直，衣摆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偏过半分，活脱脱像个精致却不会动的人偶，哪里有半分活气？
等到第十分钟，阳炎的脚已经酸得发麻，他甚至开始偷偷踮了踮脚尖，想缓解一下酸痛，心里的吐槽也越发直白：人偶也该有个反应吧？选完了没有啊！再这么站下去，我的腿都要废了，还不如早点回去呢。他正暗自腹诽，就见旁边的老管家轻手轻脚走到高台边，弯腰在月姬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阳炎的心莫名紧了一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见月姬原本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接着，她缓缓半抬起眼，那双蓝紫色的眸子终于从虚空处移开，慢悠悠地扫向他们站着的方向。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月姬的目光刚扫过来，大广厅里原本细微的动静瞬间消失，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像是轻了几分。
阳炎能清晰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都变缓了，有人悄悄攥紧了衣袖，有人挺直脊背的动作带着刻意的僵硬——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这一指，就定了谁要留在这位“人偶少主”身边。他自己也下意识屏住气，连脚腕的酸痛都忘了，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发紧。
就在这死寂里，月姬终于动了。他抬起右手，纤细的指尖轻轻一点，声音清淡得像落在湖面的雪：“就他吧……”
阳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顺着那指尖的方向下意识抬眼，视线扫过身边的人，又往前挪了挪——直到周围有人悄悄朝他看过来，他才猛地僵住，后知后觉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声音都带着点发懵的颤：“啊？！我吗？”
他心里瞬间乱成一团：怎么会是我？刚刚我还在心里吐槽他是人偶，没表现出半分讨好啊！他偷偷抬眼看向高台，月姬的手指还维持着指向他的姿势，那双蓝紫色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可落在他身上时，却像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阳炎只觉得脑子嗡嗡响，脚酸的麻木感、被选中的错愕感，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慌乱混在一起，让他连该怎么回应都忘了，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指还僵在自己鼻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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