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视为生命的球队和一群孩子的未来,一边是那个被自己视若亲生一手带大的女儿的健康与生命,而且这个女儿的存在也是自己对另一个生命的承诺,所以眼前这道残酷的选择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良知、父爱、责任。
“爸爸?” 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心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场馆门口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程启猛地从纷乱痛苦的思绪中回过神,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将手里那根被捻得不成样子的香烟揣回口袋,仿佛要藏起这片刻的脆弱。他脸上挤出一个试图显得轻松自然的笑容,转向门口:“小悠?怎么还没回去?这么晚了,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调整过的温和,但眼底残留的红血丝和眉宇间无法完全抚平的褶皱,泄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程悠提着一个印着小碎花的保温袋,有些吃力地走了进来,脚步轻盈,生怕惊扰了这片过于安静的空间。昏黄的灯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却也更清晰地照出她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略显苍白的疲惫。
“我看您一直没回家,食堂也早就关门了,怕您饿着,就去校外那家您常去的粥铺,买了点小米粥和清淡的小菜。” 她走到程启身边,将保温袋放在长椅上,动作轻缓地打开,食物的温热香气伴随着蒸汽袅袅升起,稍稍驱散了场馆内部分冷清与压抑。那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带着女儿的体贴与温暖。
“我不饿,你吃过了吗?” 程启看着女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目光柔和下来,里面充满了复杂的爱怜与愧疚。他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心头又是一紧。
“我吃过了。” 程悠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带着探究地看着他的脸色,那双酷似她母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倒映出他此刻强撑的平静,“爸爸,校长……今天找您,说什么了吗?是不是……因为球队的事情?”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王老师那刻意的出现和父亲此刻独自滞留空馆的异常,都让她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程启沉默了一下,知道瞒不过这个心思细腻、观察入微的女儿。他了解她的聪慧,也明白她的担忧。他叹了口气,尽量用平和的、不想让她过多忧虑的语气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例行公事,强调了市级赛的重要性。让我们加油,打出风格,赛出水平。” 他避重就轻,试图将那座沉重的大山轻描淡写成一粒沙尘。
程悠没有立刻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熬得软糯香稠的小米粥推到程启面前,又细心地摆好筷子,“先吃点东西吧,爸爸。不管怎么样,身体最重要,您不能倒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知道父亲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能做的,就是在这些细微处,给予他一点点支撑。
看着女儿如此懂事、甚至过早成熟的样子,程启心头一暖,如同被温水浸润,但同时涌起的,是更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责任感和愧疚感。他不能倒下,无论如何都不能。为了这群将梦想和汗水托付给他的孩子,也为了这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女儿。他必须找到出路,必须带领球队跨过这道坎。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粥送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却似乎带着一丝苦涩。他咀嚼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这沉重如铁的现实。
……
与此同时,在男生宿舍楼,灯火零星。
苏然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如同舞台追光,照亮了他面前摊开的、写得密密麻麻的战术笔记,上面画着复杂的跑位路线、对手的惯用战术分析、以及各种数据标注。但他的笔尖却久久悬停在纸页上方,没有移动。墨水的阴影在灯下聚成一个小点。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训练时陆阳那几次不管不顾、如同愤怒公牛般的莽撞进攻,以及程悠挡在他们中间时,那担忧又无助、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眼神。还有王老师到来时,那公式化笑容下掩盖不住的、仿佛打量不合格产品般的轻视表情。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知道校长找教练是为了什么。他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对这种冰冷的资本逻辑和效率至上的评判标准再熟悉不过。成绩等于价值,等于存在的意义。没有成绩,没有回报,情怀和梦想不过是空中楼阁,一文不值。董事会需要看到的是报表上漂亮的数字和可以宣传的荣誉,而不是一群少年模糊不清的所谓“潜力”。
“必须赢……而且,必须赢得漂亮,赢得毫无争议。” 苏然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刃,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不仅要以队长的身份带领球队获胜,更要确保整个过程都在他的掌控和规划之下,最大限度地减少任何不确定因素、任何可能影响胜利几率的变量——比如,陆阳那难以预测的冲动和偶尔失控的破坏力。他需要的是纪律,是效率,是如同精密仪器般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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