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步踏出,仿佛是跨过了某个无形的临界点。先前在通道中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声浪,在此刻化作了一场真正的、足以淹没一切感官的狂暴海啸。声音不再是单纯地通过空气振动传来,而是变成了某种具有实质重量的东西,从四面八方、从头顶那高不可攀的穹顶,带着物理般的压迫感,狠狠地挤压下来,撞击着耳膜,也撞击着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
视野在短暂的纯白与炫目之后,艰难地重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片光洁得如同黑色镜面般的木地板,在无数聚光灯的垂直照射下,反射出冷冽而坚硬的光泽,几乎能倒映出上方模糊的人影与灯影。巨大的、色彩鲜艳的赞助商Logo如同巨兽的鳞片,遍布场地,无声地宣示着这个舞台的规格与商业气息,与阳山体育馆那朴素到甚至有些斑驳的地板截然不同。
然后,是环绕四周、如同陡峭悬崖般层层升起的看台。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由无数模糊面孔、挥舞的旗帜、闪烁的荧光棒构成的、望不到边际的色彩海洋。人声鼎沸,各种口音、各种情绪的呼喊、议论、助威声混杂在一起,发酵成一种庞大而混沌的背景噪音,仿佛整个深海市的呼吸都汇聚于此,沉重地压在这片有限的场地之上。聚光灯的光束如同舞台剧的追光,灼热地聚焦在场地中央,让踏入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所遁形,仿佛被置于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展示柜中,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或好奇、或审视、或漠然、或轻蔑的目光洗礼。
阳山队的深蓝色队服,在这片由更鲜艳、更新潮的各色队服与喧嚣背景组成的洪流中,像是一滴悄然汇入的、并不起眼的水珠,瞬间便被更大的浪涌所包裹、吞噬。
苏然站在中圈附近,微微仰起头,不是为了看清那高耸穹顶的具体结构,而是一个下意识的、试图汲取更多氧气、平复过快心跳的动作。冰冷的、带着场馆内特有消毒水与汗液混合气味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微微沁出冷汗,指尖有些发凉。这种规模的赛场,这种级别的关注度,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目光快速而冷静地扫过对面半场——铁路中学的队员们已经在那里热身,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红色队服,身材普遍比资料上显示的还要魁梧一些,眼神冷漠,带着一种见惯了场面的、近乎麻木的专注,热身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力量感。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己方半场那片稀稀落落的、属于阳山中学的看台区域。他看到了用力挥舞着校旗的沈悦瑶,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周遭狂热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倔强的清冷;看到了旁边蹦跳着、脸上是毫无阴霾的信任与兴奋的叶知夏;也看到了坐在她们身后、西装革履的何正国校长和王老师,何校长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仿佛只是在视察一个寻常的项目,而王老师的嘴角,似乎永远挂着那丝公式化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这些目光,有关切,有期待,有审视,有压力,如同无数条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身上,提醒着他肩上所承载的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那股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巨大责任感的灼热气流缓缓吐出,眼神重新变得沉静如水,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死死地压在那副属于队长的、冷静自持的面具之下。他必须成为锚,成为基石,无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
陆阳就站在苏然身旁不足一米的地方,但他的状态却截然不同。他不停地做着高抬腿和小碎步,像一头被关在笼中许久、焦躁地磨蹭着爪牙的猎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呐喊着渴望释放。那巨大的声浪非但没有让他畏惧,反而像是一曲为他量身定制的、激昂的战歌,点燃了他血液中所有的好战因子。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尝到了汗水蒸发后的咸涩,以及一种对胜利和碰撞的、近乎血腥的渴望。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凶狠地、不加掩饰地扫过铁路中学的每一个队员,最后定格在对方那个身材壮硕、一脸倨傲的中锋韩鹏身上。“铁塔?哼,老子今天就要把你这座塔给拆了!”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手臂肌肉绷紧,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需要对手,需要强敌,需要在这种被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用最霸道、最不讲理的方式,证明他陆阳的存在!
李墨沉默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目光沉稳地落在对方半场,像是在进行最后一次战前的数据校准。韩鹏那明显高出他一截的肩宽和粗壮的手臂,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视觉压迫感,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冷静分析。他在脑海中再次快速过了一遍赛前研究的录像——韩鹏习惯的卡位角度,起跳封盖的时机偏好,篮板球落点的判断规律……他将这些信息与眼前这个真实的对手进行着最后的比对和确认。恐惧?或许有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与强者交手的、沉静的兴奋。他知道,内线的战场,从来都是意志与力量的终极角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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