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总督府西跨院的“听竹轩”内。
宋诚毅推开房门,如往常般伸了个懒腰。几日来,他看似默默接受了宋文的“慈父”安排,每日读书、用膳,偶尔在院中散步,一副专心备考、不问外事的模样。实则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揣测,试图从这平静的表象下捕捉一丝真实的风向。
然而今天,刚踏出院门,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往日里,院外虽有护卫轮值,但大多隐在廊柱或院墙阴影处,数量不多,姿态也相对松弛。可此刻,目光所及,院门外的回廊下、月洞门旁、甚至是对面假山石畔,明显多了好些身着统一服色、腰佩钢刀、神情肃穆的护卫。他们看似站位随意,实则隐隐将“听竹轩”的出入口都纳入了视线控制范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包围。
宋诚毅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样子,抬脚便要继续往外走,想去花园透透气。
“公子请留步!”
他刚迈出两步,一个身着深青色劲装、头戴武弁、腰间佩刀形制更为精良的首领模样汉子便快步从廊下闪出,挡在了他面前,抱拳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宋诚毅停下脚步,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疑惑:“这位统领,有何事?可是父亲有新的吩咐?”
那统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连忙解释道:“公子勿怪。实在是昨夜府中不太平,竟有胆大包天的刺客潜入!虽未得手,但也惊扰了大人。大人震怒之余,更是担忧公子安危。因此特命卑职等人加强公子院落的护卫力量,并严令:在刺客未曾擒获、隐患未除之前,为保万全,请公子暂居院内,莫要随意出院,以免给贼人可乘之机,发生意外。”
理由冠冕堂皇,关怀备至,滴水不漏。
宋诚毅听罢,脸上露出恍然与一丝后怕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竟有这等事!父亲考虑得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他顿了顿,显得很是通情达理,“既然父亲有所交代,那我还是回屋看书去吧。科举在即,正该静心苦读,倒也正好。”
说着,他对那统领微微颔首,便转身,不紧不慢地向院内走去。步履平稳,背影从容,仿佛真的只是一名听从父亲安排、专心学业的学子。
回到院内,他并未立刻进屋,而是先轻轻将院门合上。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但他并未离开门后,而是迅速侧身,将耳朵贴近门缝,屏息凝神,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门外压抑的交谈声便隐约传了进来。
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先响起,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嗤笑:“头儿,你跟他还那么客气作甚?咱们兄弟谁还看不出来啊?府里头那位新来的宋续公子,那才是总督大人心头属意的正经公子!瞧大人那上心的劲儿,亲自安排住处,嘘寒问暖,听说连名字都是大人亲自改的,取‘江山永续’之意!啧啧,这分量……”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附和,语气带着见惯世情的冷漠:“就是。这高门大院里头的事儿,咱们见得还少吗?落羽的凤凰不如鸡!先前再怎么风光,一旦失了势,墙倒众人推。看眼下这架势……” 那人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意味深长,“这位解元公,能不能囫囵个儿地活着走出这院子,都两说呢。”
“嘘!小声点!” 另一人虽然提醒,但语气里也并无多少真正的紧张,反而有种心照不宣的默认,“不过话糙理不糙。这位宋解元,说起来也是可惜。年纪轻轻,连中四元,名动江东,手里还握着盐业和商会那么大的产业……可那又如何?在真正的权势面前,这些都是虚的。总督大人一句话,这些东西到底是他的还是宋续公子的,还难说呢。”
几人的话语虽轻,却像清清楚楚的传入了门后宋诚毅的耳中。他听得出来,这些护卫并非刻意诋毁,而是基于他们所见所闻和常年混迹豪门积累的“经验”,做出的最现实的判断。他们见惯了家族内部的倾轧、继承人的更迭、失势者的凄惨下场。宋文对他们口中的“宋续”的偏爱,以及对自己突然加强的、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的看守,在他们看来,就是最明确的信号——他宋诚毅,已成弃子,甚至可能……是待宰的羔羊。而那宋续,宋诚毅不禁想起那夜叶倾城与他讲的宋文与玖儿的故事,莫非,他们口中这人便是宋文与那玖儿的儿子?要不要这么狗血!不会吧?
想到此处,宋诚毅不由想起叶倾城所说,玖儿的身世。而就在这时,那统领低沉而严厉的呵斥声响起:
“都给我住口!混账东西,这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不知道祸从口出吗?!再敢多嚼一句舌根,仔细你们的皮!做好自己的本分!”
“是是是,头儿息怒,我们不敢了……” 几人连忙告饶,声音里带上了惶恐。显然,统领的积威仍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