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沿,傅玖瑶正扶着床柱,右脚缓缓离地。腿还在抖,像初春的柳条被风吹得晃荡,但她咬着牙没松手。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独立站立,比昨夜在梦里练的还稳。
青竹推门进来时脚步很轻,却仍惊动了她。她慢慢坐回榻上,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小姐,厨房那边……又传开了。”青竹压低声音,“说您能坐起来不是病好了,是邪祟上了身,借您的身体走路。”
傅玖瑶指尖一顿,随即自然地抚平袖口褶皱。她没抬头,只问:“谁说的?”
“老刘家的婆子,还有浆洗房的李妈妈。她们说,守夜的小丫头亲眼看见您半夜对着墙角磕头,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然后呢?”“说您不送走,迟早克全家。”
屋内静了一瞬。傅玖瑶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把什么重的东西从胸口挪开。她抬眼看向青竹:“父亲可有动静?”
“今早老爷特意召了三姨娘去书房,说了快一盏茶的时间。”
她眸色微沉。胡丽萍这个时候被叫去议事,绝不是为了聊天气。
她伸手探入褥底,触到那个冰凉的小瓶,指尖停了一瞬,又收了回来。现在还不是用它的时候。她要的是证据,不是逃避。
“去查清楚,是谁最先提‘送寺’这两个字的。记下名字,一个都别漏。”她语气平稳,像在吩咐今日晚饭加道菜,“顺便盯着前院,看他们谈完没有。”
青竹点头退下。傅玖瑶缓缓起身,这次没扶床柱,而是靠着墙一步步往前挪。每一步都慢,但她在走。她不能倒,也不能躲。只要还能动,就得让人知道——她是清醒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句流言就能抹掉的存在。
书房内,檀香袅袅。傅志明坐在案后,眉头微锁。他昨夜就听门房提起几句闲话,起初只当是下人嚼舌根,可今早连账房先生都小心翼翼问他:“大小姐近来可安好?”这话问得奇怪,分明是在试探。
“你说那孩子……真是自己醒的?”他看向胡丽萍,语气里多了几分迟疑。
胡丽萍垂着眼,手里帕子拧成一股绳:“老爷仁厚,不愿信那些传言。可人心如野火,一处起烟,处处皆知。我听说城东王侍郎家昨日还议论,说宰相府出了异象,怕是要惹非议。”
傅志明沉默。官场最忌讳“非常”。一个女儿瘫了三个月突然能动,本是喜事,可若被人说成“妖异”,便是政敌攻讦的由头。他位极人臣,一举一动都在风口浪尖。
“依你之见呢?”他问。胡丽萍这才抬眼,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不如送大小姐去清心寺住些日子。那儿清净,有高僧诵经驱秽,也能为她积福。等心神安稳了,再接回来,岂不两全?”
“你是说……让她出府?”“只是暂居。”她立刻接话,“也不是贬斥,更不是抛弃。古有孝女为父祈福入观,今有病愈之人调养身心,合情合理。外人听了,只会赞咱们家重礼法、讲体统。”
傅志明手指敲了敲桌面。他知道这建议听着体面,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玖瑶昨天还能写字,字迹工整,言语清晰,哪像中邪的模样?
可若是不信,万一真有什么隐患……朝堂之上,从来不怕你有错,只怕你有“说法”。
“此事……”他终于开口,“容后再议。”
胡丽萍低头应是,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她不需要他立刻答应,只要他开始犹豫,就够了。
青竹回来时脸色发紧。“老爷和胡姨娘谈完了,出来时她笑得很轻松。奴婢悄悄问了书房小厮,说‘送寺’两个字,是胡氏亲口提的。”
傅玖瑶正靠在窗边练习迈步,听到这话,脚步顿住。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招,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清心寺听着是修身养性的地方,实则是关押疯妇、废妾的冷宫。一旦进去,少则半年,多则一辈子。等她再回来,父亲的心早就凉了,府里的权柄也早被别人攥在手里。
她不是怕,是恨这种披着善意外衣的刀。
“她倒是会说话。”傅玖瑶冷笑一声,“一句‘为家族清誉’,就把脏水泼得理直气壮。”
青竹急道:“小姐,您得想办法拦住啊!要是真被送去……”
“不会的。”她打断,“他还没点头,说明还在犹豫。只要没定论,就有转机。”
她说完,转身走向床边,掀开褥角,取出那个不起眼的小瓶。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指尖轻轻一旋。
眼前光影一闪,四壁洁白,无门无窗,唯有中央浮现出三卷泛黄古籍的虚影。
“进入《天启典章·卷五·宗祀篇》,检索‘女子入寺规制’。”
文字迅速浮现:“凡女子因病入寺调养,须经医官三人联署诊断,确认‘心神失常,不宜居家’,方可奏请族长裁决。若未经诊察而擅送者,视为违礼,族谱除名。”
傅玖瑶眼神一亮。她果然没猜错 没有医学依据,就不能强行送人进寺。胡丽萍想用嘴一句话把她推出去,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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