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歪了一下。傅玖瑶指尖还贴着玉牌背面那个“安”字,听见门外青竹压低声音问:“谁?”
她松开玉牌,起身走向门边。
“是我,厨房的张妈,奉命送来今早的米粥。”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旧人特有的迟疑。
傅玖瑶没立刻让青竹开门。她在原地站了两息,目光落在桌角那碗已经凉透的药渣上。昨夜刚做完成分检测,钩吻碱和夜牵藤的残留数据还在纸上未收。现在来送粥?西院统一分膳是辰时三刻,眼下才刚过子时。
“开门前,把门缝抬高些,让我看清她的鞋。”傅玖瑶低声吩咐。
青竹会意,轻轻掀起门帘下半截。外面月光浅,照出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右脚鞋尖有些翘起,内侧边缘磨出了线头。这双鞋她认得,小时候常在药房外看见它匆匆走过青石道。
“让她进来。”
张妈低着头走进来,端着个粗瓷碗,手背上青筋凸起,袖口沾着灶灰。她站在门槛内,不敢再往前一步。
傅玖瑶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开口:“我娘临走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张妈身子一颤,抬头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动,“小姐……您怎么知道这事没人提过……”
“你说就是了。”傅玖瑶语气平静。张妈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说,‘别让玖瑶一个人’。”
傅玖瑶呼吸微顿。这句话,只有母亲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当年她守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苏锦气若游丝地说完这句,便再没醒来。连父亲都不曾听清。
她缓步上前,亲自接过那碗粥,凑近鼻尖闻了闻。是寻常粳米熬的,没加料,也不是西院惯用的甜豆羹。
“这粥是你自己煮的?”
“是,灶上刚熬好,我没让别人碰。”
傅玖瑶将粥放在桌上,转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坐吧。”
张妈慌忙摆手,“使不得,我站着就行。”
“你若真为我母尽过心,就别拘这些虚礼。”傅玖瑶指了指凳子,“坐下说话,不然我不信你接下来的话。”
张妈犹豫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挨着凳边坐下,双手捧着茶碗取暖。
“王嫂的事,你知道多少?”傅玖瑶直接切入。
张妈手指一抖,茶水晃了出来,滴在膝盖上。她急忙去擦,声音也跟着发紧:“那天……是胡姨娘亲自来的药房。她说要给夫人换新方子,让我回避。我走之前,看见她把一包东西交给王嫂,说是‘赤苓粉’,可那颜色不对,偏灰。”
“你确定是她亲手交的?”
“我亲眼见的。后来我去捡掉落的药材罐子,听见她们说‘换了三天了,没人发现’。”
傅玖瑶眼神沉了沉,这和账本记录的时间完全吻合,母亲咳喘加剧正是从那时开始。
“原方底单呢?药房应该留底。”
张妈咬住下唇,半晌才道:“被撕了。胡姨娘当场烧了一张,另一张……我偷偷抄了一份。”
傅玖瑶心头一震,“你还留着?”
“一直不敢拿出来。我儿子在城外种菜,孙子才五岁……我要是出了事,他们怎么办?”张妈眼眶红了,“可昨晚我做梦,梦见夫人穿着素衣站在我床前,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看着我。我醒过来,整晚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得来找您。”
傅玖瑶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透明封袋,递给她:“明天我会派人去取那张纸。你只管照常做事,每晚亥时来送一次粥,不必多言,这就是信号。”
张妈怔住,“您……不怕我是骗您的?”
“你要害我,不会等到今天。”傅玖瑶看着她,“你要是怕,现在还能回头。但只要你说了真话,从这一刻起,你的家人我保定了。不是嘴上说说,是写进暗档,列入护籍名单。”
张妈猛地抬头,眼中泛起泪光。
“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走得安心。”她嗓音哽咽,“要是哪天我没了,麻烦小姐告诉我儿子一声,他娘不是贪生怕死,是等了十六年,终于等到能说真话的时候。”
傅玖瑶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伸手扶住她双肩。张妈瘦得厉害,骨头硌着手掌。
“你不会死。”她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当年我没能护住母亲,已是终生之憾。你现在站出来,不是冒险,是我的责任。”
青竹默默记下了张妈住处与家人的名字,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张妈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傅玖瑶,“小姐,还有一件事……王嫂丈夫调去城南仓管,其实是被赶出去的。因为他发现了采买账上的问题,差点闹到管家那儿。胡姨娘连夜塞了银子,才把他打发走。”
傅玖瑶点头,“我知道了。”
门关上后,屋里静了下来。她走回桌边,打开铜盒,取出那张人物关系图,在王嫂名字旁添了一条支线,连向“张妈”,并标注“原始药方复写件持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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