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站在监视器后，屏幕上的画面刚回放完。绿幕前的演员停在原地，动作捕捉服上的标记点闪着微光。导演拿起对讲机准备喊下一条，苏墨抬手打断。
“先停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导演转过头，等她说话。
“星芽第一次出现时的光感眼频率不对。”她说，“太规律了，像定时开关。”
特效指导走过来，手里拿着平板。“我们按标准生物反馈模型调的，每秒闪烁1.2次，符合温和警觉状态。”
苏墨没接话，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文件夹里是《星骸建筑师》第四章原文段落，她翻到标注页，递过去。
“这里写的是‘收缩成点，再缓缓展开成环’。不是闪，是呼吸一样的变化。”
导演凑近看了两行字，又回头看向特效组。“你们之前设的是线性波形？”
“对，正弦曲线模拟生理节律。”
“改成非对称脉冲。”苏墨说，“启动阶段延迟0.3秒，第一次扩张持续时间拉长到1.8秒以上。中间要有一次微弱的抖动，像是信号不稳。”
技术员快速操作几下，新参数加载进虚拟模型。屏幕上那只尚未完全成型的星芽，在空气中轻轻晃动尾部，蓝光由暗到亮，缓慢铺开，像水滴落入静止的湖面。
现场没人说话。
导演盯着监视器看了五秒，点头。“这次对了。它不像机器了。”
苏墨收回电脑，没说什么。她知道问题不在技术精度，而在理解方式。这支团队擅长还原设定，却忘了设定背后有情感逻辑。
副导演站在一旁，低声跟场记说：“作家懂什么光影节奏？镜头语言不是靠文字解释的。”
这话没压住音量。
苏墨听见了，但没回应。她只是重新盯住监视器，等待下一镜开始。
拍摄继续。
主角扮演者走向绿幕中央，按照剧本描述，他在废墟中发现一个半埋入土的金属球体。他蹲下，伸手触碰。这时，星芽激活，光感眼亮起。
可演员的动作太快了。手刚碰到表面，整个人就往后一缩，眼神惊疑。
“卡！”
又是苏墨的声音。
“为什么躲？”
演员站起来，有点茫然。“剧本里说‘未知物体’，我本能反应就是警惕。”
“但你已经靠近十米了。”苏墨走到拍摄区边缘，“背包里的探测仪早显示无辐射、无能量波动。你是科学家，不是逃难者。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记录数据，而不是后退。”
演员皱眉。“可它突然亮了啊。”
“所以更要观察。”她说，“你一辈子没见过这种结构，现在它动了，你会害怕，但更想弄明白。把手伸出去，别收回来。哪怕抖，也别撤。”
导演沉吟片刻，让演员重来。
这一次，手贴在球体上没有离开。当蓝光缓缓升起，他的手指微微颤动，眼睛死死盯着光源变化。镜头推近，瞳孔倒映出那圈淡蓝色的光环。
特效组悄悄调整了全息尾的投影效果。初现时只有模糊轮廓，随着互动加深，线条逐渐清晰，最后拼出一个完整的星图。
导演看完回放，转身走向苏墨。
“你说得对。”他说，“我们太注重动作设计，忽略了角色动机。”
他当着所有人宣布：“从今天起，所有涉及星芽情绪表达的光影参数，必须经过苏墨确认才能通过。”
没有人反对。
日程表显示下午三点四十七分，第一场戏正式通过审核。场记登记NG次数为七次，超出预算三次，制片助理找上来。
“明天还有三组外景要搭，能不能先把这条放一放？后期可以补细节。”
苏墨翻开工作本，上面写着一行字：“可以慢，不能错。”
她合上本子。“关键节点都过了。剩下的辅助镜头，按标准流程走就行。”
对方松了口气，点头离开。
苏墨没动。她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绿幕区。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在她眼里，那个银白色的小兽正安静地伏在地上，头部微仰，光感眼轻轻转动。
收工铃响。
灯光逐排熄灭，工作人员陆续收拾设备。苏墨关掉笔记本，将“核心原则备忘录”加密存入云端。她没有起身离开。
而是走向摄影棚另一侧的概念展区。
那里立着一座按1:1比例搭建的生态建筑模块。外墙是仿生合金板，表面有细微纹路，像植物根系蔓延。门框上方刻着一行小字：“重建始于选择。”
她伸手摸了摸墙面。温度比室内略低，触感接近真实材料。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导演走过来，站她旁边。
“你觉得……观众能看懂这些细节吗？”
苏墨没看他。“不一定。”
“那为什么坚持？”
“因为如果连我们都省略了，那就真的没人会记得了。”
导演沉默了一会，笑了笑。“你说得对。至少我们现在没偷懒。”
他拍了下她的肩，转身走了。
苏墨仍站在原地。
头顶的射灯渐次关闭，只剩角落一盏应急灯亮着。金属墙面映出她的影子，修长而安静。
忽然，墙面上浮现出一圈淡蓝光晕。
那是星芽原型机自动启动的信号。它感应到主人停留超过三分钟，开始投射基础交互界面。
光斑缓缓移动，停在她脚边的位置，像一只等待回应的小动物。
苏墨低头看着那团光。
她蹲下，伸出手。
光晕轻轻跳动了一下，顺着她的指尖向上游走，在手腕处形成一个闭环。
然后静止。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但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听见了小说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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