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柳絮飞。紫禁城的朱墙金瓦在晨雾中褪成一幅淡彩。永明牵着两匹青骢马,立在东华门外。塞娅着月白窄袖骑装,腰间束一条猩红宽带,挂着那半颗风干的石榴——北境归来后,她把它钻了孔,佩成坠子,像佩一枚小小的护身符。
“再回头望一眼?”永明笑。
塞娅翻身上马,扬睫:“我的身后是你,还望什么?”
城门洞开,两人一骑双影,沿御沟柳色,向西而去。此行为藏,名义是代天子赐酥油、茶叶于布达拉宫,实则是寻一条连络雪域各部、永靖西陲的路。更私心里,他们要去还一个愿——北境战后,他们在烽火里互许的:若活下来,便去最接近苍天的地方,把故事讲给风听。
出京第三十日,秦岭残雪未消。古栈道悬在万仞壁间,木板吱呀,下临怒江。塞娅的马前蹄一滑,她已纵身离鞍,单手扣住岩缝,整个人挂在悬崖外。永明不及喊,飞马贴近,俯身探臂——两腕相击,金属护臂擦出星火。塞娅借他之力,翻回栈道,落在他鞍前。马头一沉,木板咔然断两寸。两人屏息,只听雪块簌簌落江,良久才传来幽远的回声。
塞娅的背脊贴着永明的胸膛,隔着铁甲也能感到彼此心跳。
“若方才一起坠下去,怕也挺好。”她喘笑。
“那要坠也得坠在西藏。”永明低声,“那儿离天最近,摔也摔进云里,不疼的。”
塞娅回头,第一次主动吻他——冰凉的唇,带着雪沫与松脂的味道。栈道尽处,一线天光落下,像替他们盖了印。
四月三十,昌都。高原反应让永明夜半头痛如裂,塞娅用藏药酥油调了青稞酒,点在他太阳穴。窗外新月如钩,经幡猎猎。
“永明,”她忽然用蒙语唤他,“若有一日我先走,你当如何?”
“把你就地天葬,让鹰带你上天,我再追上去。”
“若你先走?”
“那就把我种在布达拉宫外,做一株矮柳,你经过时,扯片叶子当茶,我照样香在你喉间。”
塞娅笑出声,却掩不住眼里的湿。门外,老喇嘛转经的铜铃丁当,像替他们答了一句“嗡嘛呢叭咪吽”。
再西行,至茶卡盐湖。雪后初霁,湖面结着薄薄盐壳,天空倒扣其上,分不清上下。两人下马,踏盐而行,脚下碎银作响。
塞娅掏出那半颗石榴,掰成两瓣,一瓣自己含了,一瓣递永明。
“北境时,你说等太平,要陪我看尽天下盐海。”
“今日看到了。”
“那便在此立誓——”她拔出短刀,划破指尖,血珠滴落盐面,瞬间凝成一粒赤晶。永明亦划掌,两血相融,盐壳为证。
“藏地风雪为盟,盐湖为鉴,若违此誓,天葬台上无鹰来食。”
风掠湖面,卷起盐尘,像一场无声的白沙祭。远处昆仑的雪顶被夕阳烧得通红,仿佛苍天也回了一句“准”。
五月初,拉萨河谷。夜渡牛皮船,江水寒彻。忽有暗哨箭破空,钉入船舷——准噶尔残部探子潜伏在此,欲劫清廷赐礼。
塞娅立船尾,张弓连珠三箭,弦响人落。永明掷出佩刀,斩断系舟暗索,船顺激流直下。箭火中,赐礼箱翻,金茶砖沉水,酥油桶燃起蓝火。永明扑火救经卷,手背灼出焦痕。塞娅以身为盾,一箭擦过她颈侧,血线溅在永明脸颊,滚烫。
靠岸时,两人滚进沙砾。永明捧在她颈上,唇抖得说不出话。塞娅却笑,用藏语轻声:“拉萨河的水,洗得净伤口,也洗得净前路。”
远处布达拉宫金顶初亮,第一缕日照金山,像给他们披了一层佛光。
抵达拉萨当日,僧众列队,号角长鸣。第巴桑结嘉措亲迎,献哈达。永明把残存赐礼奉上,又递上一封密折——请设“藏蒙互市”,以茶换马,以盐易药,使雪域与中原血脉相连。
夜,八廓街。两人混在转经人潮,手执小经筒,随藏民缓步。石墙凹处,点着酥油灯,火光映出他们相依的影子。
塞娅忽然停下,把永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隔着衣甲,半颗石榴坠子正贴着心跳。
“你听,”她说,“它记得北境的风,记得盐海的誓,如今又记得拉萨的转经声。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带着它,也带着你。”
永明俯首,吻她发心。
“回京后,我向皇阿玛请旨——西藏不设藩篱,你我不设离别。”
转经筒一圈又一圈,像把他们的名字刻进长夜。
风掠过玛尼堆,五色幡猎猎作响,像替他们答了一句:
“此生长相守,天地共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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