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0月末,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黄河故道的沼泽地之上。陈惊雷踩着没脚踝的烂泥,领着独立团和独立旅的队伍钻进柳林时,裤腿已沾满赭红色的泥浆,靴底粘着的腐草散发着腥涩气味,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身后的日军主力还在紧追不舍,第14师团的残余兵力裹挟着伪军三个团,汽车轰鸣声、坦克履带碾地声,还有日军的吆喝声,隔着层层水汽传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着这片绝地收拢。
“团长,老船工说的三条栈道就在前面五十米!”小豆子猫着腰跑回来,额头上渗着冷汗,手里的柳树枝探路杆还在滴着泥水,“栈道是老乡们祖辈踩出来的,铺在芦苇根和木桩上,只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全是深不见底的暗坑,底下全是稀泥和水草,陷进去就别想出来!”
陈惊雷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帽檐,目光扫过柳林边缘的沼泽地。枯苇倒伏在浑浊的泥水上,像一道道杂乱的伤口,腐草的腥气混杂着寒风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紧。远处日军的火把已连成一片火龙,沿着沼泽边缘缓缓推进,火光映在泥水上,晃动着狰狞的光斑。队伍里的战士们大多面带疲惫,连续几日急行军加战斗,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血丝,有的新兵裤腿磨破了,膝盖上渗着血,却依旧紧紧攥着步枪,没有一个人叫苦。
“李旅长,你带独立旅守东侧栈道,把迫击炮架在柳树上,重点封锁沼泽入口,日军一靠近就往他们中间轰!”陈惊雷转头看向身边的李刚旅长,他的棉袄上沾着不少泥点,脸上却依旧精神矍铄,“记住,别让他们靠近栈道半步,迫击炮的炮弹省着点用,留着对付后面的坦克!另外,让你的卫生队带着两支部队的伤员,先沿中间栈道撤到芦苇湾,老船工的船队在那儿接应,务必保证伤员安全!”
“放心!”李刚旅长拍了拍腰间的驳壳枪,“我带两个营守栈道,另外两个营在柳林里挖隐蔽射孔,形成交叉火力,小鬼子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伤员我已经安排好了,卫生队带着担架队先走,绝不会拖后腿!”
“赵铁锤!”陈惊雷朝着西侧土坡喊道,赵铁锤正扛着九二式重机枪往坡上爬,听到喊声立刻回头,“你的重机枪连架在土坡制高点,瞄准沼泽入口的开阔地,日军的先头部队一进来,就给我往死里扫!让一营的战士在土坡下挖散兵坑,形成交叉火力,别让小鬼子有机会架起机枪!还有,把那挺缴获的歪把子轻机枪分给侧翼的新兵,让他们练练手,注意节省子弹!”
赵铁锤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汗:“团长放心!老子这挺重机枪,枪管都磨得发亮了,专打小鬼子的天灵盖!一营的弟兄们,麻利点挖坑!谁要是偷懒,老子的枪托可不认人!”话音落,他扛着重机枪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土坡,战士们跟着他吆喝着,铁锹和工兵铲撞击泥土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王!”陈惊雷转向身边的爆破连长,小王正蹲在地上,指挥战士们给炸药包裹油纸,油纸外还裹了一层厚厚的烂泥,“把剩下的八十公斤炸药全做成泥雷,埋在栈道两侧的烂泥里,每隔两步埋一个,用腐草盖好,别留下半点痕迹!另外,你带爆破连的二十名精英,去沼泽深处的暗河旁埋伏,日军的坦克一旦陷进泥里,就摸过去炸掉它们的观察口和履带!记住,动作要轻,别弄出声响,实在不行就用匕首解决哨兵!”
小王停下手里的活,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脸上沾着的泥点跟着动作往下掉:“团长,保证完成任务!我已经让战士们把炸药包分成了五公斤和十公斤两种,五公斤的炸步兵,十公斤的专炸坦克履带,保管让小鬼子的铁疙瘩变成废铜烂铁!暗河那边的芦苇密,正好藏人,小鬼子绝对发现不了!”
陈惊雷点了点头,又看向身边的通讯员:“去通知各部队,节省子弹,尽量用刺刀和手榴弹,等日军靠近到二十米内再打,别浪费火力!另外,让炊事班的战士把剩下的玉米面饼子分下去,每人两个,先垫垫肚子,等打完这仗,咱们去芦苇湾吃老乡的热粥!”
通讯员应声跑远后,陈惊雷走到一棵粗壮的老柳树下,靠着树干蹲下来,掏出怀里的地图铺在膝盖上,指尖在沼泽地和芦苇湾之间反复划过。他心里清楚,这次的包围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日军的机械化部队在平原上占尽优势,若不是这片沼泽地易守难攻,恐怕独立团和独立旅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团长,你也吃点吧!”小豆子递过来两个玉米面饼子,饼子硬得硌牙,上面还沾着点泥星子,“这是炊事班最后存的了,吃完这顿,就得看能不能从鬼子那儿缴获点粮食了。”
陈惊雷接过饼子,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发酸。他抬头望向沼泽入口的方向,日军的火把越来越近,军犬的狂吠声也清晰可闻,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一场恶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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