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纸信封里的照片，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陆晨心里漾开层层戒备的涟漪。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将照片高清扫描后，通过一条绝对私密的渠道，传给了沈南星，附带一句话：“查这个酒店，这个时间段，所有能查到的信息。重点是那个银色手提箱和背影的身份。绝对谨慎。”
有些战场，不需要团队，只需要一把精准的、无声的“手术刀”。
三天后的上午，碳化硅实验室。
林海眼里带着熬夜的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面前摊开着从秘密小实验台和七号炉事故中提取的全部数据，旁边是一叠写满复杂公式和模拟图的草稿纸。
“陆总，我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我们之前总想着用‘完美’的对称热场长出‘完美’的晶体，但也许方向错了。自然界里最完美的晶体，生长环境往往不是绝对均匀的，而是存在某种……‘有益的缺陷’或‘可控的波动’。”
他调出两份缺陷分布图的对比：“这是七号炉事故前，‘缓变退火’方案长出的晶体缺陷图，缺陷随机分布。这是我们小实验台‘主动涡旋’后，模拟生长的缺陷分布预测，缺陷被驱赶到边缘形成环状。而事故炉当时监测到的那种异常不对称热场……您看这段数据，它其实在短时间内，无意中模拟出了一种更强烈的、单方向的‘热流冲刷’效应。”
陆晨仔细看着那异常陡峭的温度梯度曲线：“所以，事故炉的破坏，阴差阳错地演示了一次更极端的‘杂质定向驱赶’？”
“可以这么理解！”林海点头，“虽然它最终失控导致晶体融化，但那个短暂的过程揭示了一个原理：只要控制得当，非均匀的热场不仅能‘引导’杂质，甚至可能影响晶体本身的生长速率和晶向，长出性能更优、但结构可能非完全传统的晶体。”
这个推论很大胆。它意味着可能要挑战碳化硅晶体生长的部分经典理论。
“有实验验证的思路吗？”陆晨问得实际。
“有，但需要冒险。”林海压低声音，“我想在二号炉上，进行一次‘受控非对称’实验。不是事故那种失控的，也不是小实验台那种微涡旋，而是一种温和但持续的、偏向一侧的热场倾斜。我们不需要它立刻长出完美晶体，只需要验证在这种条件下，缺陷的分布是否真的会向我们预测的方向偏移。这炉晶体可能品质不高，但数据会非常宝贵。”
用一炉可能作废的晶体，换取关键原理数据。这是一个典型的科研权衡。
“准备详细的实验方案和安全预案，尤其是热场倾斜的引入和退出机制，必须平滑可控，不能重蹈七号炉覆辙。”陆晨批准了，“另外，这个实验的所有记录，暂时不入主数据库，单独加密存档。”
他需要为可能的技术飞跃预留空间，也必须防范任何潜在的数据泄露风险。
下午，沈南星从北京带回的消息，一半是水，一半是火。
“酒店那边的监控记录，对方处理得很干净，那个角度的摄像头在关键时段‘恰好’维护。背影的身份还在排查，需要时间。”她先汇报了坏消息，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郑怀民研究员的最终测试报告和竞标邀请函，正式发来了。”
她将一份带有保密标识的文件袋放在陆晨桌上。
陆晨拆开，快速浏览。报告数据详实，结论明确：燧人科技的透明电极样品，在所有既定测试项目中表现优异，尤其在极端环境下的稳定性‘显着优于同类参比样品’**。竞标邀请函则要求燧人在十五天内，提交包括详细技术方案、量产保障能力、成本分析及保密资质在内的全套竞标文件。竞标项目代号“琉璃”，需求方未明写，但技术要求里频繁出现的“抗电磁干扰”、“宽温域工作”、“强韧耐候”等词汇，已不言自明。
“这是入场券。”陆晨放下文件，眼中光芒凝聚，“但竞标成功，只是开始。这意味着我们的材料，将要进入一个对可靠性要求近乎苛刻的体系，任何微小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严重后果。供应链、质量追溯、生产环境，全部要按照最高标准重塑。”
“我们的产能和品控，目前能达到要求吗？”沈南星问出关键。
“现有产线需要一次彻底的升级改造，至少达到万级洁净车间标准，并引入全自动光学检测和更严格的过程质量控制点。”陆晨沉吟，“投入不小，但必须做。这不仅是为了‘琉璃’项目，也是为我们未来进入任何高端应用领域，打下不可动摇的基础。”
他立刻做出部署：“张老师牵头，成立‘琉璃’专项组，吃透技术需求，准备竞标技术方案。林海那边，碳化硅实验按计划进行，但资源适度向透明电极产线升级倾斜。沈总，你负责测算升级预算，并评估是否需要引入新的战略投资者，或者……动用华耀投资协议里约定的、用于重大技术升级的备用信贷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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