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最后一天的江州,空气里已经能闻到隐约的硝烟味——不是鞭炮,是金融海啸拍打实体经济堤岸的闷响。报纸上满是工厂倒闭、老板跑路的新闻。
燧人科技的厂区却反常地忙碌。不是生产,是搬家。
陆晨站在老厂区空了一半的车间里,看着工人们将最后一批设备打包、装车,运往三公里外新租下的标准化厂房。王建国拿着清单在旁边核对,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雾。
“三号涂布线、真空镀膜机、还有那台老冲床……都搬过去了。”王建国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新车间月底能调试完,开春就能投产。就是这租金……”他顿了顿,“比老厂贵了四成。”
“该花的钱要花。”陆晨看着车间墙上的斑驳水渍,“这里漏雨、电路老化、消防也不达标。以前是没得选,现在不能再凑合了。”
他想起系统面板上那个刚刚刷新出来的支线任务:【产业升级·第一步】——完成生产环境标准化改造。奖励是200科技点和一份《精益生产管理基础指南》。任务期限九十天,失败惩罚是“三个月内设备故障率提升30%”。
系统在推着他往前走。或者说,是时代在推着所有还不想死掉的企业往前走。
离开老车间时,陆晨看到墙角堆着几个蒙尘的木箱,上面用红漆写着“1998年入库”。那是父亲建厂时买的第一批电子元件,早已过时,却一直没扔。
“这些也处理掉。”陆晨说。
“可这是老厂长……”
“我爸建这个厂,是为了造出东西,不是为了留纪念品。”陆晨打断王建国,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腾出地方,新设备来了才有地方放。”
王建国张了张嘴,最终点头:“……明白了。”
有些东西必须割舍,才能轻装上阵。
新厂区的研发楼里,碳化硅项目的“等离子体清洗验证实验”进行到第九轮。
小型真空腔体内,氩氢混合气体在射频电场下电离,发出淡紫色的辉光,笼罩着那片四英寸的碳化硅衬底。林海盯着监控屏上的参数——气压30帕,功率150瓦,时间五分钟——这是他们摸索出的“最优配方”。
“原理上,等离子体里的氢自由基能啃掉表面最顽固的那层氧化硅,还能钝化悬空键。”张明远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刚刚出炉的XPS分析报告,“从数据看,表面氧含量确实又降了0.3个百分点,碳硅比也更接近理想值。”
“但问题是重复性。”林海调出九轮实验的数据曲线,九条线像顽童的涂鸦,上下起伏,“同一批衬底,同一组参数,每次处理后的表面状态还是有细微差异。放到生长炉里,这点差异可能会被放大。”
“因为等离子体是‘活’的。”陆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进实验室,看着腔体内那团跃动的辉光,“气体纯度、电极状态、腔内残留物……任何微扰都会改变等离子体化学。我们要的不是‘这次很好’,是‘每次都能这样好’。”
他想起系统蓝图里那句语焉不详的提示:“等离子体处理的关键,在于过程的‘稳态’与‘诊断’。”这提示像一把钥匙,但锁眼在哪里,得自己找。
“也许我们该换个思路。”陆晨走到控制台前,“不追求一次处理到位,而是建立‘在线监测-反馈调节’的闭环。比如,用光谱仪实时监测等离子体发光,通过特征谱线反推活性粒子浓度,自动调整功率和气流量。”
林海眼睛一亮:“就像炒菜时尝一口咸淡,再决定加多少盐!”
“比喻不错。”陆晨点头,“但这‘光谱仪’和‘自动调节算法’,得我们自己搭。设备部评估一下,要多久,多少钱。”
“我下午就出方案。”林海立刻说。
张明远推了推眼镜,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这倒是个有趣的课题。等离子体诊断本身就是一门学问。如果真能做出来,说不定能发篇不错的论文。”
“论文可以发,但核心算法和硬件设计要申请专利。”陆晨说,“这不仅是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未来可能是一门生意——卖给所有需要精密等离子体处理的半导体厂。”
技术问题的背后,永远藏着商业机会。这是陆晨重生后刻进骨子里的认知。
中午吃饭时,沈南星端着餐盘在陆晨对面坐下,脸上带着一丝倦色。
“刚和开发区管委会的人开完会。”她喝了口水,“明年的政策风向有点意思。‘四万亿’的大头肯定在铁公基(铁路、公路、基础设施),但配套文件里提了一句‘有选择地支持高端制造和自主创新’。”
“有具体说法吗?”陆晨问。
“还在吹风阶段。但听说省里在酝酿一个‘新兴产业培育计划’,第一批重点可能是新能源和节能环保。”沈南星压低声音,“我托人打听了下,入围标准里有一条是‘拥有核心自主知识产权且已实现产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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