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两点,三辆黑色轿车准时驶入燧人科技厂区。
西南应用物理研究所的材料工程部主任陈志远,下车时抬头看了眼厂房外墙——略显陈旧的瓷砖墙面,但窗户擦得很亮。他身后跟着六人团队,有白发苍苍的老研究员,也有提着检测箱的年轻技术员。
“陈主任,欢迎。”陆晨带人迎上前。
握手时,陆晨感觉到对方手掌粗糙,虎口有老茧——这是常年操作实验设备的手。
“陆总年轻有为。”陈志远笑了笑,目光已经扫向厂房内部,“直接看车间吧,报告在车上读过了。”
考察从原材料仓库开始。
陈志远的团队显然训练有素。有人记录物料堆放规范,有人抽查批次标签,还有人用便携式光谱仪随机检测碳化硅粉料的纯度。全程几乎不说话,只有仪器滴滴的提示音。
“纯度99.9995%。”年轻技术员报数。
“批次一致性不错。”陈志远点头,但紧接着问,“但你们用的粉料是辽宁产的?那里产的粉料通常钠离子残留偏高,你们怎么处理?”
张明远上前半步,“我们开发了三级水洗-酸浸联合工艺,在进料前增加了一道预处理工序。钠离子含量可以从常规的50ppm降到3ppm以下。”
“成本呢?”
“每吨增加八百元处理费,但长晶成功率提升百分之五,综合算下来还是赚的。”
陈志远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
长晶车间是重点。
十二台晶体生长炉排成两列,炉体表面的观察窗透着暗红色的光。墙上挂着巨大的工艺参数看板,实时数据每隔十秒刷新一次。
“炉温波动控制得怎么样?”陈志远问。
林海正要回答,车间东侧突然传来警报声。
尖锐的蜂鸣让所有人都转头看去——第三号炉的控制屏上,代表炉内压力的曲线正在快速下跌。
“泄压阀异常!”操作员喊道。
陈志远的团队成员们交换了眼神。这是考察,也是压力测试——意外状况最能看出一家公司的应急能力。
陆晨没动,只对林海点了下头。
“继续演示。”他说。
林海快步走向三号炉,嘴里已经开始下达指令:“小李,切备用气路。小张,查电磁阀组日志,看最近一次维护时间。其他人保持原位,继续记录其他炉数据。”
他的声音很稳。
三分钟后,泄压曲线恢复稳定。备用气路接管成功,电磁阀组的故障记录被调出——是三天前更换的阀门,厂家批次有问题。
“这台炉今天先停机检修。”林海走回来,面不改色地对陈志远说,“我们每台炉都有双路供气系统,故障切换时间设计标准是五分钟内。刚才用了三分四十秒。”
陈志远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切换也失败呢?”
“那就启动紧急冷却程序,炉内压力会通过四道冗余泄放通道缓慢释放,避免晶体炸裂。”林海指向炉体顶部的几个特殊接口,“这套方案是我们和设备厂联合设计的,已经申请专利。”
“损失呢?”
“一炉晶体报废,经济损失大约十二万。但比炉体损坏划算——换一台炉要三个月工期,一百八十万。”
陈志远终于点了点头。
不是赞许,只是认可。
考察继续。等离子体诊断系统的演示厅里,陈志远团队的老研究员盯着实时频谱图看了整整十分钟。
“这个特征峰……”老研究员指着屏幕上一处微小的凸起,“是氩气电离的二次谐波?”
“是。”张明远调出历史数据库,“我们发现在特定功率下,这个谐波的强度与晶格缺陷密度有强相关性。现在系统已经能提前两小时预警缺陷异常,准确率百分之九十二。”
“国际上有类似研究,但都是实验室阶段。”老研究员推了推老花镜,“你们怎么做到工程化的?”
“堆数据。”张明远实话实说,“我们让十二台炉子不间断运行了八个月,积累了七千多炉次的过程数据,然后让算法自己找规律。”
“花了多少钱?”
“电费和设备折旧,大概四百多万。”
陈志远在旁边听着,没插话。他翻看着诊断系统的操作日志,忽然问:“这些数据,你们敢不敢开放实时接口?”
问题很刁钻。
开放接口,意味着西南所可以远程监控燧人的生产过程——这是核心技术机密。
陆晨的回答是:“可以,但有条件。”
“说。”
“第一,数据只对等开放——我们也能看到西南所相关试验装置的实时数据。第二,接口协议由双方共同制定,第三方不能介入。第三,”他顿了顿,“如果合作成功,这些数据要作为联合研究成果,共同署名。”
陈志远笑了,第一次露出真实的笑容。
“陆总,你很会谈判。”
“不是谈判。”陆晨说,“是要做真合作,就得真透明。”
考察进行到下午四点,最后环节是会议室的技术答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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