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昭栄总部法务会议室的灯光亮到深夜。
中村孝介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和焦虑混合的气味。对面坐着从纽约紧急飞来的外部首席律师约翰·卡特，以及从公司档案库调出的、已经退休多年的前法务部次长佐藤。
“卡特先生，你的专业意见是什么？”中村的声音有些沙哑。
约翰·卡特，一位头发银白、眼神犀利的美国律师，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燧人的法律分析报告：“中村先生，首先，我必须说，对方的律师团队非常专业，甚至可以说是狡猾。他们没有直接攻击专利的‘新颖性’或‘创造性’——那需要极强的技术证据和漫长的程序——而是精准地选择了‘优先权衔接’这个程序性漏洞。这在专利诉讼中，就像找到了对方盔甲上的一道细微裂缝，虽然不一定能让盔甲彻底崩碎，但足以让穿着它的人行动受限，并且时刻担心裂缝扩大。”
他翻到报告引用录音的部分：“至于这个……如果它是真实的，并且在法庭上被采纳，那么法官和陪审团对贵司‘专利撰写诚信’的看法将会大打折扣。这会严重影响该专利家族中其他相关专利的可信度，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真实性无法证实！”中村强调，“很可能是伪造或断章取义！”
“在法律程序中，举证责任会很有趣。”卡特冷静地说，“对方提出质疑并附上了‘线索’，法庭可能会要求我方提供原始会议记录或其他证据来反驳。如果……”他顿了顿，“如果我方无法提供令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其‘伪造’，或者提供的证据存在瑕疵，那么法官的‘心证’可能会倾向于对方。这非常危险。”
一直沉默的佐藤前次长缓缓开口，声音苍老但清晰：“中村君，卡特先生说的没错。当年……为了配合社长的全球专利布局战略，法务部承受了很大压力。有些申请文件，技术部门确实提出过不同意见，但最终……唉。会议记录都是有的，但当时的讨论氛围和措辞，如果被对方律师刻意解读……”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
中村感到一阵寒意。内部的问题，比外部攻击更致命。
“那么，我们现在的最佳策略是什么？”中村问。
卡特沉吟片刻：“鉴于对方已经正式提出法律挑战，且手握至少看起来有力的论据，我建议采取‘防守反击’策略。首先，立即正式回复燧人，强烈驳斥其指控，声明我方专利的合法性与有效性，警告其不当指控可能引发的法律后果。姿态必须强硬。”
“同时，”他话锋一转，“通过非正式渠道——比如你们的中国公司——向燧人传递一个信息：昭栄重视与燧人在联合研究课题上的合作，不希望法律争议影响双方共同解决技术难题的进程。可以暗示，如果燧人愿意撤回这份‘充满误解’的法律文件，并确保类似行为不再发生，昭栄可以考虑在课题知识产权共享上表现出‘更大的灵活性’。”
“这是……以退为进？用合作课题的利益，交换他们放弃法律攻击？”中村皱眉。
“不完全是交换。是制造一个‘体面下台阶’的可能性。重点是试探。”卡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第一，试探燧人发起法律攻击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彻底撕破脸，还是为了增加谈判筹码？如果他们回应积极，说明后者可能性大，事情有回旋余地。第二，试探他们手中‘录音’等证据的底气。如果他们手握铁证，志在必得，很可能不会理会这种软性暗示。第三，为我们自己争取时间，全面评估这个专利家族的风险，并清查内部泄密源头。”
中村思索片刻，缓缓点头。这符合大公司的处事逻辑：不轻易亮底牌，先试探，再决定是战是和。
“我同意。高桥那边，我会亲自指示。”他做出了决定。
上海，昭栄中国公司。
高桥健一接到总部详细指示后，沉思良久。他拨通了沈南星的电话，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正式和谨慎。
“沈总，关于贵司发出的法律文件，总部感到十分震惊和遗憾。这完全无助于我们双方建立在诚信基础上的合作。”高桥照本宣科地表达了总部的“强硬”立场。
沈南星在电话那头，语气平静而专业：“高桥总监，我方的文件是基于事实和法律的严谨分析。昭栄方面如果认为存在误解，欢迎提出具体的、基于证据的反驳意见。合作的前提是相互尊重，包括尊重彼此的知识产权。”
“当然，尊重是相互的。”高桥话锋一转，语气稍稍缓和，“撇开法律部门之间的争议不谈，我个人，以及昭栄中国，仍然非常看重与燧人在‘联合研究课题’上的合作前景。课题目前进入关键验证阶段，渡边博士和贵方的李工程师都投入了大量心血。我们是否应该让法律争议，影响甚至中断这个对双方、对科学都有价值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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