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炎火刚从水库工地回来，裤脚还沾着泥点，就看见程丹领着两位穿着时髦的女子往木屋走。走近了才发现，两人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汗，走路一瘸一拐，显然是被山路折腾得不轻。
“炎火哥，这两位是市晚报的记者，柳荫姐和梅冬香姐，她们专程来采访你。” 程丹笑着介绍，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 —— 程炎火的事迹能吸引市里的记者，这是程家茆的荣耀。
程炎火打量着两人，柳荫穿着浅色衬衫和牛仔裤，脚上的白色回力鞋沾满尘土；梅冬香则穿着连衣裙，脚下的黑色皮鞋鞋跟都有些歪斜，显然不适合走山路。他笑着侧身让她们进屋：“这山路不好走吧？快进来歇会儿。” 程丹连忙跟上，拿起桌上的搪瓷杯，给两人倒了凉好的山泉水。
“可不是嘛！这辈子都没走这么多山路，现在两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柳荫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解开鞋带，把脚从鞋里解放出来，揉着发红的脚踝。梅冬香更惨，她干脆脱下皮鞋，扯掉袜子，露出磨得红肿的脚趾，几个亮晶晶的水泡格外显眼，疼得她龇牙咧嘴。
程丹见状，赶紧从木屋的抽屉里找出一枚缝衣针，在火上烤了烤消毒，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梅冬香挑水泡。梅冬香疼得忍不住呻吟，柳荫在一旁打趣：“早跟你说别穿皮鞋，你偏不听，说什么‘采访要穿得正式’，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活该！”
程炎火看着她们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们也真是，这么大老远跑过来，我有什么好采访的？我就是个普通的山里人，没什么本事。这次能拿到扶贫款，也是靠朋友帮忙，没什么值得报道的。”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程丹，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这些天你晒黑了不少，也瘦了，是不是天天在外面跑工地？”
程丹摸了摸脸颊，笑着点头：“没办法，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现在工程到处都要盯着，不跑不行。”
“要我说，你们不如采访程丹。” 程炎火转头对两位记者说，“她是乡里派来的驻村干部，专门负责这个项目，风里来雨里去的，比我辛苦多了，应该好好表扬表扬她。”
柳荫放下揉脚的手，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认真地说：“程炎火同志，你就别谦虚了。你的事迹早就传到市里了 —— 放弃城里的机会回村，为乡亲们争取扶贫项目，还拒绝了县里的任命，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我们是奉命来采访你的。你能说说，当初你向省里争取这个项目的动机是什么吗？”
“动机？” 程炎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能有什么动机？就是觉得咱这儿太穷了，想试试能不能多争取点支持，能讨多少是多少，讨不到也不丢人。我也没想到，最后会批下来这么大的项目。”
柳荫皱了皱眉，耐着性子提示：“你可以说得更正式一点，比如‘立志改变山村落后面貌，为乡亲们谋福利’，或者‘不惜牺牲个人时间和利益，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准备材料、跑省里，一次次跟扶贫办领导沟通，终于打动了他们’。这样的表述才符合英雄人物的形象。”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程炎火摇了摇头，语气坦诚，“我不会说瞎话。要是你们早就想好了怎么报道，那这采访还有什么意义？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不用问我。”
梅冬香刚挑完水泡，正用布条包扎，闻言忍不住插了一句：“你这个人怎么态度这么不端正？一点都不像我们印象里的英雄人物！”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为什么要装英雄？” 程炎火反问，“难不成还要我学董存瑞手托炸药包？那不是瞎编吗？”
柳荫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程炎火同志，请你严肃一点！我们也是受领导指派来的，不然谁愿意爬这么远的山路？你配合一下，让我们完成任务就行。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项目落地后，县里特聘你为项目副总指挥兼技术顾问，你是不是拒绝了？”
程炎火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你们看我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哪有一点当官的架子？让我当副总指挥，不是闹笑话吗？我才不想掺和这些事。”
梅冬香叹了口气，对柳荫说：“柳姐，别问了，看他这副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如就按丹妹子之前给的资料写一篇稿子，应付一下算了。”
柳荫也有些无奈，摇着头说：“早知道这样，在乡里采访指挥部的人就好了，这一趟山路算是白走了，一点意义都没有。”
梅冬香从包里拿出相机，对程炎火说：“你站起来，我们给你拍张照片，报道里得用。” 柳荫突然喊住她：“不行，不能在屋里拍！这木屋收拾得这么干净温馨，一点都不像贫困山村的样子，得出去拍，背景选点山林或者工地，才符合‘扶贫典型’的感觉。”
程炎火皱起眉头，摆了摆手：“你们别折腾了，我讨厌你们这样。我有权拒绝拍照。”
梅冬香却不管不顾，趁着程炎火说话的功夫，快速按下了快门，相机 “咔嚓” 响了一声。
程炎火一下子激动起来，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怎么能这样？赶紧走！不管你们在报纸上写什么，我都不会承认。要是因为你们的报道引发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排除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柳荫和梅冬香讨了个没趣，只好收拾好东西，悻悻地走出木屋。刚下木屋的台阶，梅冬香还没站稳，受伤的脚腕一软，整个人 “扑通” 一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脚腕，疼得大声叫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
程丹见状，赶紧跑过去扶她，程炎火也皱着眉跟了出来 —— 虽然对她们的采访方式不满，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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