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府邸,午后
这天难得有了片刻的宁静。
修复了大半的西墙下,几株新栽的玉兰开得正好,淡白色的花瓣沾着雨后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光。
李若尘正陪着谢九在庭院里晒太阳,谢九的轮椅旁放着那幅写着“骄兵必败”的宣纸,墨迹已干透。
“这字晾得差不多了。”
谢九示意柳如眉收起宣纸,说道:
“等回了浩然书院,得把它挂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表哥能想通就好。”
柳如眉小心翼翼地卷起宣纸,指尖拂过纸面时,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
王元宝蹲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手里捧着柳如眉给他绣的那件短打,反复摩挲着胸前那只歪歪扭扭的燕子。
阳光落在他脸上,红晕还没褪尽,显然还在回味早上的窘迫,他试穿时不小心把袖子扯破了,此刻正想着怎么缠着柳如眉帮忙缝补。
苏清寒则站在演武场边缘,寒月剑斜握在手中,冰蓝色的剑穗垂在腕间,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她没有练剑,只是望着北方的天空,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风声掠过庭院上空。
不是穿堂风的柔和,而是带着锐劲的破空声,像有什么重物划破空气,却又被刻意压制到极致。
李若尘的玄铁剑瞬间出鞘半寸,青光一闪而逝。
谢九的轮椅微微转动,目光投向大门的方向,原本平和的眼神陡然变得凝重。
苏清寒的寒月剑也已归鞘,指尖却凝起一层薄霜,全身肌肉紧绷如弦上之箭。
连蹲在石阶上的王元宝都察觉到了异样,猛地站起身,软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警惕地望向门口。
“好浓的书卷气,却藏着这般刚猛的力道。”
谢九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
“是师兄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灰影已出现在庭院中央。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鬓角有些微霜,面容算不上英俊,却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耳上悬着的一枚吊坠,玄铁打造,通体黝黑,上面刻着一个“肆”字,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显然戴了许多年。
他的左手握着一柄铁尺,尺身古朴,泛着哑光,长度约莫三尺,悬在腰间。
“孟玄师兄。”
谢九挣扎着想要从轮椅上站起,却被对方抬手制止了。
孟玄没有看他,目光先落在李若尘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苏清寒,王元宝,柳如眉,最后才定格在谢九脸上。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像在审视一件出了差错的器物。
“谢九。”
孟玄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铁尺敲击在青石上,字字清晰。
“你太自负了。”
庭院里的空气瞬间冻结。
王元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若尘用眼神制止了。
苏清寒的指尖又凝了些霜花,她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息很浑厚,先天八品的内力如无形的山峦,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谢九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下了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剑仙残图何等重要。”
孟玄的铁尺在掌心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均匀,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师父再三叮嘱,凡遇秘宝,需第一时间送回书院封存,你偏要留在身边,美其名曰‘研究’,实则是想逞英雄,证明你的浩然正气能护得住这等重宝?”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铁尺猛地顿在地上,继续说道:
“如今呢?残图被黑风寨与万毒谷夺走,你不仅差点丢了性命,还连累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连个小姑娘都被卷了进去,谢九,你担待得起吗?”
“笃”的一声,铁尺入地半寸,青石板被震得裂开细纹。
王元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李若尘伸手扶住。
柳如眉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挡在谢九身前,却被孟玄的目光一扫,瞬间僵在原地。
谢九始终没有抬头,只是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
“我……,担待。”
“你担待得起吗?”
孟玄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你可知这残图关系到多少江湖势力的兴衰?可知黑风寨拿到残图,会掀起多大的风波?你以为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整个浩然书院的脸面,是师父的心血。”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谢九心上。
谢九的手指深深掐进轮椅的扶手,手背青筋暴起,却依旧沉默着。
李若尘看着谢九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谢九有错,却也敬佩他的坦诚,此刻被孟玄这般不留情面地斥责,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未免太过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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