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我已率先朝着“铁壁”小队给出的方位冲去。陆宇成紧随其后，方才那片刻的温情与悸动，被更紧迫的担忧取代。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晃动，劈开缠人的藤蔓与低垂的枝桠。
很快，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几个人影。“铁壁”小队的两名成员正守在一处缓坡下，看到我们，立刻打了个手势。
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我看到坡上那个熟悉又瘦小的身影——李辰。他正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们，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埋进草丛里，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专注地在泥土里挖掘着什么，身边放着他那个旧布包，里面似乎装着刚采的草药。
他没事！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随之涌起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后怕。
我放轻脚步，慢慢靠近，生怕惊扰了他。陆宇成和“铁壁”队员默契地停在稍远地方警戒。
“辰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温和。
挖掘的动作猛地停住。他小小的背影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地、带着警惕地回过头来。沾着泥渍的小脸上，那双在夜色中依然清亮的眼睛，在看到是我时，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和戒备覆盖。
“你……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很小，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腔调，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根树枝。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扫过他正在挖掘的地方，那里露出几株根部肥厚、形状特异的植物，是我未曾见过的品种。
“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到这么深的山里，很危险。”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在找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低下头，用树枝拨弄着那几株植物，小声嘟囔：“……一种药。爷爷咳得厉害，之前的药……效果不好了。村里的老人说，这种草……只有这边深山里才有，对老咳痨病管用。”
原来是为了给爷爷找药。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骄傲交织。这孩子，才这么小，就如此懂事，承担着不该他承担的重担。
“找到了吗？”我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去：“只找到几棵小的……年份不够，药力不行。”
看着他失望的小脸，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吓到他。
“先回去吧，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我柔声劝道，“爷爷的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认识一些……很厉害的医生。”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但没有立刻答应。
就在这时，我随身携带的、用于接收城市紧急信息的备用手机震动了一下（山区信号不稳，时断时续）。我本不想理会，但瞥见屏幕上弹出的信息预览来自阿K，且标记为【柳玉芬相关 - 紧急】，我还是点开了。
信息内容是几张翻拍的老照片和一份文件扫描件。阿K附言：【老大！清理顾家旧物时，在一个柳玉芬锁死的首饰盒暗格里发现的！妈的！这老毒妇！】
我点开图片放大。第一张，是一份九年前的体检报告原件照片，上面清晰地写着我的名字，结论处明确标注：“生殖系统检查未见明显异常”。第二张，是那份被篡改后的报告，刺眼的“子宫先天发育不良，受孕几率极低”字样如同淬毒的针。第三张，是一张柳玉芬与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医生在咖啡厅角落交易的偷拍照，角度刁钻，但能清晰辨认出柳玉芬的侧脸和那医生推过去的一个明显装着钱的信封。最后，是一份简短的手写记录，出自柳玉芬之手，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狠厉：
【X月X日，约见王医生，搞定体检报告。必须让她自己都信了！顾家的孙子，只能由薇薇来生！沈家丫头，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路！】
“活体钥匙”的疯狂言论言犹在耳，此刻看着这铁证如山的、源自柳玉芬最恶毒算计的体检报告真相，一股混杂着巨大愤怒、恶心与悲哀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指节因用力握着手机而泛白，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为了给林薇薇铺路，为了那可笑的门第之见和掌控欲，她竟然能做出如此践踏人伦、泯灭良知的事情！不仅篡改报告，还在心里如此理所当然地将所有过错归咎于我！何其恶毒！何其可笑！
“你怎么了？”李辰敏感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停下了挖掘的动作，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看向我。
我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山间空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不能在他面前失态。
我关闭手机屏幕，将它收起，再看向他时，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层无法磨灭的冰冷。
“没什么。”我对他笑了笑，伸出手，不是去拉他，而是指向下山的方向，“只是觉得，山里风大，我们该回去了。找药的事，明天天亮，我陪你一起来，好吗？”
他看着我伸出的手，又看了看我的眼睛，那双酷似顾宇兰的眉眼间，挣扎和犹豫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躲开或拒绝。
夜色深沉，手电的光晕笼罩着我们。他小小的身影在光影里站了一会儿，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默默地将那几株年份不够的药草小心拔起，放进布包，然后站起身，没有碰我的手，却朝着我指引的下山方向，迈出了脚步。
看着他走在前面那依旧带着疏离、却不再全然抗拒的小小背影，我紧紧跟了上去。
心中，对柳玉芬最后一丝因为其年老落魄而产生的不屑与漠然，已彻底转化为冰冷的、亟待清算的决绝。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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