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十号”在渤海湾平静的海面上划开白色的浪痕,向着北方那座港口城市驶去。船舱里,时间的流速似乎被重新定义了——不是以日出日落,而是以代码行数和算法迭代的次数。
接下来的七天,卓老三和钱教授陷入了某种近乎狂热的工作状态。
白天,钱教授会将自己笔记本上那些复杂的公式逐一拆解,用尽可能清晰的语言描述其物理意义和数学本质。卓老三则坐在那台散发着微光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将那些抽象的概念转化为一行行严谨的代码。他选择了Python作为主要语言——简洁、灵活,尽管在这个时代,这种语言连概念都不存在。
第一个完成的是流体力学方程求解程序。当钱教授看到屏幕上以可视化的方式(尽管只是简单的字符图形)呈现出流场变化时,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科学家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那些需要数周手工计算才能得到模糊趋势的数据,现在以动态的、精确的方式展现在眼前。
“这里,边界层的分离点……”钱教授指着屏幕,眼睛亮得吓人,“我们可以直接调整雷诺数,观察失稳的临界条件……老天,这太直观了!”
第二个是结构应力分析程序。卓老三实现了一个简单的有限元分析框架,虽然网格划分还很粗糙,求解器也远谈不上高效,但已经能够处理梁、板等基本构件的静力分析。钱教授试着输入了一个飞机翼梁的简化模型,看着屏幕上颜色深浅变化的应力云图(同样是以字符密度模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如果当年有这东西……”他喃喃道,“很多原型机的失败或许就能避免。”
第三个是放射性衰变链模拟程序。这个相对简单,主要是解一组耦合的常微分方程。但当程序能够在几秒钟内模拟出某种同位素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衰变过程,并精确给出各代产物的浓度变化时,钱教授再次被震撼了。
“核物理研究……这将彻底改变核物理研究的方式。”他严肃地说,“不是加速,是变革。”
三个基础程序完成后,距离抵达津城还有三天时间。卓老三看着钱教授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侧脸,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钱教授,”他开口道,“这些程序虽然能用,但都是针对特定问题的。我在想……能不能做一个更通用的东西?一个框架,让后来使用这台电脑的科研人员,即使不太懂编程,也能用它解决各类优化问题。”
钱教授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兴趣:“比如?”
“比如,我叫它‘元启发式优化算法框架’。”卓老三开始在脑海中组织语言,“简单说,就是模拟自然界的一些现象——比如鸟群觅食、蚁群找路、生物进化——来寻找复杂问题的最优解。很多工程问题,像飞机外形设计、发动机参数优化、材料配方寻找,本质上都是在一个巨大的可能性空间里找最好的那个点。这个框架可以封装几种经典算法,提供统一的接口……”
他说得有些快,很多术语钱教授第一次听到。但钱教授没有打断,只是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词,偶尔画上连线。
“你能做出来吗?”听完后,钱教授只问了这一句。
“我可以试试。”卓老三深吸一口气,“需要熬夜。”
“我陪你。”钱教授说。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卓老三几乎没怎么合眼。船上的进口咖啡成了他的血液。钱教授也陪着,虽然编程他插不上手,但能在算法逻辑和数学验证上提供关键意见。蒋夫人则默默地承担起了后勤工作,按时送来饭菜,虽然大多是船上简单的餐食,但她总是想办法让卓老三多吃一点。
夜深人静时,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散热风扇的低鸣。屏幕的蓝光映在卓老三专注的脸上,汗水有时会沿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键盘缝隙里。他浑然不觉,全部精神都沉浸在那片由逻辑和创造力构成的数字世界里。
这是他的领域。与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搏杀不同,这里的战斗安静而深邃,每一次编译通过,每一个算法收敛,都带来一种纯粹的、智力上的愉悦。他感到自己终于触碰到了某种本质——不是用枪炮改变历史瞬间,而是用代码埋下可能改变历史走向的种子。
框架的核心逐渐成型:遗传算法模块模拟“物竞天择”,粒子群模块模拟“群体智能”,模拟退火模块模拟“淬火寻优”……他尽可能让接口简洁,注释详尽,甚至写了一份简单的使用手册。
最后一夜,当框架的第一个测试用例成功运行,找到了一个复杂多峰函数的最优解时,卓老三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因为长时间敲击而微微颤抖,眼睛干涩发红,但心里却被一种久违的充实感填满。
“成了。”他的声音沙哑。
钱教授凑过来,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收敛曲线和最终结果,沉默良久,拍了拍卓老三的肩膀:“小卓,你做的这件事……价值可能比那三个具体程序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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