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靖安侯府赏菊宴归来后,苏晚宁似乎沉静了许多。她不再像刚重生时那般时刻被仇恨和恐惧裹挟,也不再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安。父母兄长无声却坚实的庇护,如同为她筑起了一道高墙,让她得以喘息,开始真正冷静地思考。
她常常独自坐在漪澜院的小书房里,面前铺着宣纸,却并非练习诗词书画,而是提笔写下一些零散的词句,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
【燕绪所求,无非兵权与皇位。】
【苏晚清所求,是攀附权势,摆脱庶女命运,甚至……取我而代之。】
【他们联手,因利而合,亦必因利而散。】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她试图跳出前世的情绪泥沼,以一种更冷静、更战略性的眼光来分析敌人。
【前世苏家倾覆,根源在于毫无防备,且父亲手握重兵却过于耿直,未涉党争,反而成了各方都想拉拢或摧毁的目标。最终被燕绪构陷‘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皇帝猜疑,群臣落井下石……】
想到父亲最终身首异处的惨状,她的心脏依旧一阵抽痛。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思考。
【这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父亲需保持兵权,但绝不能显得孤立无援,或功高震主。需有盟友,需在朝中有声音,需让陛下放心……】
【而燕绪,他并非毫无破绽。他急于求成,手段阴狠,结党营私,其他皇子岂会坐视?陛下……难道就真的全然信任他吗?】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逐渐成形。虽然依旧稚嫩,却不再是单纯的情绪发泄,而是有了初步的方向。
【欲要其亡,先令其狂。或许……不必急于一时撕破脸,反而可以……顺势而为?示敌以弱,暗中收集罪证,等待时机?】
【还有苏晚清……她与燕绪之间,真的就铁板一块吗?她那般自私自利,若知道燕绪只是利用她,甚至事后可能杀她灭口,她还会死心塌地吗?】
她想起前世后期,苏晚清看似风光,眉宇间却时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恐惧。当时她不以为意,如今想来,恐怕燕绪也并非完全信任这位庶妹。
【或许……可以从她那里……找到突破口?】
正沉思间,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丫鬟的问安声。是母亲林氏来了。
苏晚宁下意识地想将写满字的纸藏起来,随即又顿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将纸张理了理,放在了桌面上。她需要父母的帮助,不能再一个人胡思乱想。
林氏端着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羹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女儿书桌上那不同寻常的“笔墨”。她放下羹盏,目光扫过那些零散却条理渐清的词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慰。
她没有立刻发问,只是温和地道:“秋日干燥,喝点梨羹润润肺。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晚宁抬起头,看向母亲,眼神不再是彷徨无助,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决意。她将那张写满分析的纸推向母亲。
“娘,”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女儿这些日子想了许多。关于燕绪,关于苏晚清,关于我们苏家的未来。”
林氏接过纸张,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句,越看越是心惊。这不再是单纯的情绪宣泄,而是切中要害的分析,甚至开始有了谋划的雏形!她的宁儿,在经历了巨大的创伤和短暂的恐慌后,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女儿觉得,”苏晚宁继续道,语气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燕绪势大,又得圣心,如今与他正面冲突,并非上策。我们需隐忍,需等待,需暗中积蓄力量,寻找他的破绽。”
她指向纸上“因利而合,亦必因利而散”那一行字:“苏晚清,或许是一个突破口。她被软禁,与外界隔绝,必然恐慌万分。燕绪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甚至可能因为上次点心之事迁怒于她,她此刻恐怕已是惊弓之鸟。”
林氏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你是说……攻心为上?”
“是。”苏晚宁点头,“她现在最怕的,一是被我们处置,二是被燕绪抛弃甚至灭口。若我们能让她觉得,燕绪那边已然靠不住,甚至可能对她下手,而向我们坦白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她未必不会动摇。”
林氏沉吟片刻,缓缓道:“此计可行。但须把握分寸,既要让她恐惧,又不能将她逼得彻底倒向燕绪,或是绝望之下铤而走险。”
“女儿明白。”苏晚宁道,“或许……可以让她‘偶然’听到一些消息?比如,燕绪对她办事不力极为不满?或是……陛下最近对结党营私、窥探兵权之事颇为震怒?”
林氏看着女儿,心中感慨万千。这已不再是需要她全力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而是开始尝试展翅,甚至能提出颇有见地策略的幼鹰了。
“好。”林氏握住女儿的手,目光坚定,“此事交给娘来安排。你思虑的很好,但切记,谋定而后动,切勿急躁。燕绪非易与之辈,与他周旋,需步步为营。”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苏晚宁郑重应道。
母女二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细节,直至夜深。
一场针对苏晚清的心理攻势,就在这宁静的秋夜里,悄然酝酿。
林氏离开后,苏晚宁并未立刻休息。她重新坐回书案前,提笔在新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沈暮辰。
看着这个名字,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柔软。
复仇很重要,守护家族很重要。但她的重生,不该只剩下这些。
那一日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依旧清晰如昨。
【这一世,我该如何……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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