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擎归府已数日,府中一切似乎都已步入正轨。这日傍晚,一家四口难得清闲,围坐在暖阁中用晚膳。窗外寒风凛冽,屋内却因炭火旺盛而温暖如春,菜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显得格外温馨。
苏承毅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北境战场上的一次夜袭,说到惊险处,自己先激动地拍了下桌子:“爹,您当时是没看见,那狄酋吓得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要不是他亲卫拼死挡着,儿子我定能取他首级!”
林氏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嗔怪道:“你这孩子,就知道逞能!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话虽如此,她眼底却满是骄傲,忙不迭地给儿子碗里夹了块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苏擎捻须微笑,虽未多言,但看向长子的目光中带着赞许。他随即又看向身旁安静用餐的女儿,只见苏晚宁小口吃着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听着兄长的吹嘘,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透过眼前的热闹,看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真好……爹爹和哥哥都平安回来了,一家人能这样坐着吃饭……】
【上一世,这个时候……爹爹已被构陷下狱,哥哥战死的假消息也快传回来了……娘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苏家上下乱成一团……】
【那时候,这张桌子旁,只剩下我和娘两个人,对面是空荡荡的座位……冷得刺骨……】
苏晚宁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中却翻涌着前世的记忆,那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筷子,指节微微发白。
【幸好……幸好都改变了!这一世,我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家,绝不能再让燕绪的奸计得逞!】
她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喉头的酸涩强行压下,正准备开口夸赞哥哥几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只见苏承毅脸色煞白,双目圆睁,像是活见了鬼一般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筷子掉在碟子上犹不自知。
【宁儿刚才……说话了?不对!她嘴没动啊!可我明明听见了!什么上一世?什么构陷下狱?什么战死?!娘也病倒……】苏承毅脑子里如同惊雷炸响,一片混乱,【是我打仗受伤留下隐疾,出现幻听了?!还是……】
几乎是同时,林氏正要递汤给女儿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汤汁泼洒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她霍然转头,目光惊骇地在女儿平静的侧脸和儿子震惊的表情之间来回移动,最后猛地看向主位上的丈夫。
【宁儿的心声……承毅也听到了!那将军他……?】
苏擎的反应最为沉稳,他夹菜的动作只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将菜送入空中,细细咀嚼,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坐在他身侧的林氏,才能感受到他周身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他放下筷子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出的内心巨震。
果然!果然如此!
电光火石间,苏擎心中所有的疑团豁然开朗!为何他离家前,夫人会对燕绪和苏晚清之事如此警惕坚持!为何承毅能在赏花宴上那般精准地“撞破”阴谋!为何宁儿能一次次“未卜先知”!
原来,他们早已共享着同一个惊天的秘密!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倾听、相信并守护着承受了莫大痛苦的宁儿!
一股混杂着巨大心痛、无尽酸楚和深沉感动的热流冲撞着苏擎的心脏。他的女儿,究竟独自背负了多少!
苏承毅张大了嘴,那句“妹妹你心里在说什么?”几乎要冲口而出,却被苏擎一个极其严厉、近乎凶狠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命令:闭嘴!冷静!
苏承毅被父亲眼中的厉色吓得一哆嗦,瞬间清醒了几分,虽满腹惊涛骇浪,也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手忙脚乱地捡起筷子,声音干涩:“呃……手、手滑了……这筷子有点滑……”
林氏也迅速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用帕子擦拭着手背:“许是这汤碗太烫了……”她声音微颤,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苏晚宁被这接连的变故弄得有些茫然,她看着神色古怪的家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爹,娘,哥哥,你们……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是我刚才走神,被看出来了吗?】她心中下意识地担忧,【得自然点,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操心了。】
这句清晰的心声再次传入三人耳中。
苏擎心中大恸,几乎要控制不住将女儿拥入怀中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凭借强大的自制力,脸上露出再自然不过的温和笑容,伸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无事,是你哥哥毛毛躁躁的,吓着你了?宁儿别理他,多吃些,看你清减了不少。”
林氏也立刻接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慈爱:“是啊,宁儿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厨房特意为你做的。”她将菜夹到苏晚宁碗中,动作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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