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捧着个那种八十年代的搪瓷大茶缸子,缸沿都掉瓷了,里头泡着浓得发黑的茉莉花茶。
“滋溜——”
他喝了一口,满足地打了个响嗝。
两个小的,江小勇和江小雅,穿着几万块一件的高定童装,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弹玻璃珠。
那个造价不菲的欧式壁炉被他们当成了球门。
这哪是什么亿万豪宅。
这就是把朱家湾那个老院子,原封不动地搬进了皇宫里。
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却让朱立生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接过大姑递来的油条,咬了一口,满嘴油香。
他拉过一把椅子,就在这满屋子的油烟味里坐下。
掏烟,点火。
徐亮凑过来把火点上。
旱烟特有的辣味瞬间在客厅里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所有昂贵家具散发出的冷冽气息。
远处那几个还没缓过神来的管家,只能默默地去关掉那个一直在闪红灯的空气净化器,然后像是认命一样,缩回了阴影里。
“生子。”
朱全才放下锄头,一屁股坐在朱立生对面,两只大手在膝盖上使劲搓了搓泥灰。
“今天老家那边咋了?电话都要打炸了。”
老头声音压低了点,刚才那种兴奋劲儿也没了。
“说是塘口那边乱套了,连村头那个二狗子都跟着闹,说你把钱卷跑了。
王大发那王八蛋到处贴大字报,说是要来羊城找你算账。”
这话一出,原本热火朝天的客厅瞬间凉了一半。
朱全秀手里的菜刀停了,剁椒也不剁了。
朱全香手一抖,刚夹起来的一根油条掉回油锅里,溅起几滴烫油,烫得她“哎哟”一声。
刘喜儿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朱立生身边。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手下意识地护着肚子,指节有些发白。
朱立生吐出一口烟,那团烟雾晃晃悠悠地飘上去,把头顶那个刺眼的水晶灯遮住了一半。
“爸,这房子房本上写的谁名字?”
朱全才一愣:“喜儿啊。”
“全款,手续比谁都干净。”
朱立生弹了弹烟灰,那些灰白色的烟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看都没看一眼。
“咱们不是跑路,是换个地儿发财。
他们在泥坑里刨食吃,见不得咱们住这种皇宫一样的地方。
这就是人性,那是红眼病,得治。”
“放他娘的狗臭屁!”
老太太突然把拐棍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
“当年咱家揭不开锅,找他们借两升米,一个个把大门关得死死的,还放狗咬人!
现在见生子出息了,倒成了他们的提款机?哪有这个道理!”
话音刚落。
“滴——!滴——!”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客厅里炸响。
智能家居系统的屏幕自动降下来,巨大的投影画面直接打在墙上。
监控画面里,三辆沾满了黄泥、甚至连牌照都看不清的金杯面包车,像是发了疯的野猪,死死堵住了庄园的大门口。
车门拉开,跳下来一群人。
手里举着那种临时用白床单写的横幅,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红油漆还在往下滴,看着像血。
【朱立生,还我血汗钱!】
【黑心鱼贩子,滚出来!】
领头的正是王大发。
这货穿了件都要包浆的皮夹克,手里拎着根用来撬车胎的铁棍,正对着监控摄像头那张大脸盘子运气。
“呸!”
一口浓痰直接吐在镜头上,画面瞬间糊了一块。
“朱立生!给老子滚出来!别以为躲在这个鸟壳子里就没事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不把钱吐出来,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窝!”
“哐!哐!哐!”
铁棍砸在紫铜大门上的声音,顺着外放喇叭传进大厅,听得人头皮发麻。
“啪啦!”
朱全香手里那个还没放下的搪瓷盘子直接掉在地上,摔掉了一块瓷。
朱全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抄起刚才那把锄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嘴唇都在哆嗦。
“真……真来了?这帮杀千刀的真的追到羊城来了?”
二姑朱全秀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抱着两个孩子往沙发后面缩。
刘喜儿抓着朱立生的袖口,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那几个管家和菲佣早就吓傻了,那个带头的英国管家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嘴里念叨着要报警。
朱立生没动。
他依旧坐在椅子上,那根烟才抽了一半。
他盯着屏幕上王大奎那张扭曲变形的脸,看着对方那一个个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然后,他笑了。
嘴角扯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配上那还在缭绕的烟雾,显得格外冷酷。
他慢慢站起身,手指搭在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上,轻轻一崩。
“啪。”
扣子开了。
“徐亮。”
“哎,老板。”
“带奶和喜儿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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