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冷风瑟瑟。
陈峰手里捏着那本烫手的暗红色离婚证，看着眼前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棉花，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林婉穿着一条紧身的Lululemon瑜伽裤，勾勒出常年混迹健身房练出的精致曲线，手里那是刚上市的限量款LV——当然，是用陈峰去年的年终奖买的。
“陈峰，你也别怪我现实。”
林婉撩了一下刚做的栗色大波浪，眼神里带着三分怜悯，七分不耐烦，“我是练瑜伽的，追求的是灵肉合一的高品质生活。你看看你，每天下班就是躺在沙发上刷抖音，和你在一起，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在发霉。”
陈峰苦笑一声，甚至懒得争辩自己是因为在大厂干到了P7，每天加班到十点才累得只想躺着。
“这房子首付是我出的，贷款是我还的，你让我净身出户，这也叫追求高品质生活？”陈峰声音沙哑。
林婉眉头一皱，退后半步，仿佛陈峰身上有什么病毒：“我是青春损失费好吗？我跟了你五年！五年！你知道一个女人的五年多宝贵吗？那套老破小给你我也看不上，也就配你这种人了。”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718带着轰鸣声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一个戴着墨镜、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小白脸。
“婉婉，好了没？今晚有个高端酒局，迟到了可不好。”
“来了亲爱的！”林婉瞬间变脸，露出了陈峰这半年都没见过的甜美笑容。
临上车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陈峰，丢下一句杀人诛心的话： “陈峰，以后找女人别找我这样的了。找个厂妹或者保洁阿姨吧，那种便宜，适合你。”
轰—— 保时捷扬长而去，留给陈峰一嘴的尾气。
……
晚上十点，深秋的街头寒意逼人。
陈峰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房子没了，存款没了，老婆跑了。35岁，互联网优化大潮下的预备役，人生似乎在一夜之间归零。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陈峰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嘈杂的夜市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地沟油、烧烤孜然粉和廉价香水的混合味道。这要是放在以前，林婉绝对会捂着鼻子绕道走，还要教育陈峰半小时“这种地方致癌”。
但现在，陈峰觉得这里无比亲切。
他在一家名为“胖哥炒饭”的路边摊坐下，油腻腻的折叠桌有些晃荡。
“老板，来份鸡腿饭，多放辣。”
“好嘞！一共15块！”
陈峰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余光却瞥见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孩。
看上去年纪不大，顶多十九二十岁。染着一头极其扎眼的粉红色头发，大冷天里只穿了一件露腰的黑色紧身小T恤，下面是一条全是破洞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沾满灰尘的杂牌板鞋。
典型的“精神小妹”。
此刻，这个精神小妹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她那双画着浓重烟熏妆的大眼睛，正死死盯着隔壁桌吃剩的一半烤肠，喉咙很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那是饿极了的眼神。像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陈峰心里某根弦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女孩似乎察觉到了陈峰的目光。她猛地转过头，像只炸毛的小兽一样瞪了陈峰一眼，但这凶狠还没维持一秒，就被一阵响亮的“咕噜”声打破了。
女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虽然在厚厚的粉底下一时半会看不出来），她为了掩饰尴尬，从兜里掏出一个干瘪的烟盒，抖了半天，却只抖出一点烟丝。
“操，点儿背。”女孩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声音却软糯糯的，带着点鼻音。
鬼使神差地，陈峰站了起来。
他走到女孩面前。
女孩警惕地抬头，露出一截锁骨，上面纹着一只歪歪扭扭的蓝色蝴蝶：“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大叔？信不信我摇人……唔？”
陈峰没说话，只是把刚买的一包软中华递了过去，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桌子。
“我不抽你的烟。”女孩倔强地扭过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虽然混，但我不乱搞。”
陈峰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想多了。我刚刚离婚，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陪我吃顿饭。我请客，赏个脸？”
听到“请客”两个字，女孩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竖了起来。 她狐疑地看着陈峰：“真请客？我不吃素的，我要吃肉。”
“管够。”
三分钟后。
精神小妹坐在了陈峰对面。她也不客气，抓起桌上的那盘鸡腿饭就开始狼吞虎咽。那吃相，简直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嘴角沾满了米饭粒。
陈峰又喊了一声：“老板，再加个大鸡腿，两个卤蛋，一根烤肠。我有钱。”
女孩吃饭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她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鸡肉，那双画着夸张眼线的大眼睛里，竟然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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