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内的时间仿佛凝滞，七位学员的意识在“明”的协调下交织成璀璨的光网。那个选择吞噬之路的文明在星图上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其发展轨迹如同病毒的扩散曲线，每一个节点都标记着被其同化的文明数量。
“直接干预违背学宫原则。”来自机械文明的学员“逻各斯”率先发声，它的逻辑核心闪烁着蓝光，“但放任将导致更多文明消亡。”
植物文明的代表“青蘙”轻轻摇曳着叶冠：“或许我们可以展示生命的另一种可能。再黑暗的心灵，也曾向往过光明。”
能量生命“辉”在频率振动中传递信息：“我感知到这个文明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们害怕在宇宙的竞争中落后，因而选择了最极端的进化方式。”
苏砚静静地听着学员们的讨论，身体边缘的透明化现象又加重了几分。源初之血与过度使用编序之力的后遗症正在侵蚀他的存在本质，但他眼中却带着欣慰——这些新生代守护者已经开始理解陪伴的真谛。
“明”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开口，它的声音如同万千风铃同时摇响：“我们需要一场‘心灵共振’。不是强制改变，而是让他们体验被吞噬者的感受。”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陷入沉思。袁客师抚掌赞叹：“《庄子》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蝶与，蝶之梦为周与。今日子非鱼，亦知鱼之乐。”
李夜的古剑在虚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观测者典籍记载过类似案例，但风险极大。如果目标文明无法承受这种体验，可能会直接意识崩解。”
“那就降低共振强度。”辩机提议，“如同春雨润物，细而无声。”
计划确定后，学宫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行动。维度之舟悄然抵达那个吞噬文明的边缘星域，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景象——无数文明的残骸被改造成狰狞的战争机器，星云被编织成吞噬网，连光线都无法逃脱这个区域的引力陷阱。
“他们已经在准备下一次吞噬。”“明”感知着星域中的能量流动，“目标是一个刚刚发现星际旅行的年轻文明。”
苏砚将双手按在源初之镜上：“开始共振。”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念，如同蒲公英种子般飘向那个吞噬文明的核心母星。在这缕意念中，包裹着被吞噬文明最后的记忆——母亲保护孩子的呐喊，学者临终前未完成的研究，艺术家最后的创作，还有无数普通人对明天的期盼。
共振产生的效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吞噬文明的统治者们在同一时刻停止了动作。有的正在下达进攻指令，有的在规划下一个目标，有的在庆祝最近的胜利。但现在，他们全都僵立在原地，眼中流出从未有过的液体。
“这是……什么？”最高统帅看着自己机械化的双手，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抽痛。在他的意识中，正同时经历着千万个被毁灭文明成员的最后时刻。
整个吞噬文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但也仅仅是短暂。
“很痛苦……”最高统帅在通讯网络中发出嘶吼，“但这正好说明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有彻底斩断这些无用的情感，才能实现真正的进化！”
更强大的吞噬场开始形成，这一次的目标直接锁定了维度之舟。
“共振失败了？”青蘙的叶冠微微卷曲。
“不，”“明”的光芒却更加明亮，“种子已经种下。看——”
在吞噬文明的底层社会，变化正在发生。普通民众无法像统治者那样屏蔽共振带来的影响，他们开始质疑这条进化之路。工厂中的工人放慢了制造战争机械的速度，士兵们开始拒绝执行某些极端命令。
分裂开始了。
苏砚的身体又透明了几分，但他露出了微笑：“现在，该给他们第二个选择。”
学宫向整个吞噬文明广播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无需吞噬也能实现进化的七种路径。有的是技术突破，有的是意识升华，有的是与其他文明共生的方法。
这份礼物在已经产生裂痕的吞噬文明中引发了剧烈反响。统治阶层视其为毒药，试图全面封锁；但越来越多的民众开始偷偷研究这些替代方案。
三个月后，内战爆发。
以最高统帅为首的激进派坚持原有的吞噬道路，而新兴的改良派则主张走可持续发展之路。让人意外的是，最先倒向改良派的，正是那些最先体验过“心灵共振”的统治阶层成员。
“经历过他人的痛苦，才能理解和平的可贵。”袁客师在学宫的史册中记下这一幕。
当改良派最终取得胜利时，这个文明向学宫发出了第一份友好讯息：“感谢你们没有放弃我们。”
然而，胜利的喜悦还未散去，星图上传来了更令人担忧的信号——在宇宙的其他角落，开始有文明模仿原先的吞噬行为，而且手段更加隐蔽、更加高效。
“自由的代价就是必须面对无止境的挑战。”李夜更新着观测数据，“但只要还有一个文明选择光明，学宫就有存在的意义。”
苏砚望着舷窗外新加入学宫的文明使者，其中就包括那个曾经的吞噬文明。他们的代表正在与其他文明分享自己走过的弯路，警示着极端进化道路的危险。
在文明之树的最顶端，一朵从未见过的花朵正在绽放。它的花瓣上同时呈现出毁灭与新生的景象，香气中既带着血腥也带着希望。
“这朵花叫做‘觉悟’。”辩机为它赐名。
星灵的声音在学宫中回荡：“根据最新数据，学宫的影响力已经覆盖已知宇宙的百分之三十七。但还有更多区域，存在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文明形态。”
新的航程即将开始。在维度之舟的下一个目的地，据说存在着一个能够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线的文明。他们既生活在过去，也生活在未来，这种奇特的存在方式对学宫的陪伴理念提出了全新挑战。
苏砚感受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看着正在茁壮成长的新一代守护者，心中充满平静。
火炬已经传递，光明必将延续。
而在无尽星海的某个角落，又一个文明点燃了求知的火种。这一次，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万界学宫传来的友好问候。
（第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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