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指向的“沉渊回廊”,正如观星者警告,是一个连维度本身都显得犹豫不决的区域。当苏砚、李夜、青蘙乘坐的“启明者号”脱离常规跃迁,一头扎入这片星域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视觉上的奇观,而是认知层面的强烈不适。
舷窗外并非漆黑或星光,而是一种不断变幻的、介于“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的朦胧光晕。空间本身仿佛在呼吸、在流动,飞船的导航系统瞬间失灵,因为它无法定义自身是在前进、后退,还是原地旋转。时间感变得诡异,有时一秒钟被拉长得像一节课,有时又觉得几个小时如弹指般掠过。
“逻辑基础正在崩塌,”理性网络派来协助的导航AI发出断续的警报,“物理常数…不稳定…因果链…出现…断裂…建议…立即…返航…”
“不能返航。”李夜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他正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他的因果视觉在这里变得无比混乱,看到的不是清晰的丝线,而是一团团疯狂纠缠、自我繁殖又自我吞噬的因果乱麻。每一秒都有无数虚假的、矛盾的未来可能性在他意识中爆炸,试图将他拖入认知的疯狂。“但也没有明确的‘前进’路径。所有因果都指向…自我指涉的循环。”
飞船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颠簸,外壳发出怪异的摩擦声,仿佛在与一种无形的“逻辑流沙”对抗。
苏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眼,不再依赖外部感官。他向内感知自己的编序之力,那源自源初、用以梳理和定义万物的本能。在这里,他感知到的是一片无垠的、沸腾的“原始信息汤”,各种矛盾的概念、未成型的法则、互相冲突的可能性在其中翻滚、碰撞。这不是等待编织的丝线,而是尚未分化的混沌本身。
“青蘙!”他喊道,“我需要一个‘锚点’!一个确定无疑的‘存在’基点!”
青蘙早已将双手按在飞船甲板上,她的生命共鸣全力展开,试图连接这片死寂区域中可能残存的任何一点生命脉动。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虚无。但她没有放弃,转而将共鸣目标锁定在最根本的事物上——他们三人自身,以及这艘由共同体技术打造的飞船。她将晶石植物的叶片含在口中,将星云丝带缠绕在三人手腕,强行放大他们自身作为“协同生命体”的存在信号。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融合了三人特质与共同体理念的“理情生命波”从飞船中散发开来。这股波动在这片逻辑流沙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激起了更剧烈的混乱,但也短暂地划出了一道清晰的“异质”轨迹。
“就是现在!”李夜银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但锐利的光芒,他捕捉到了因他们自身存在而被扰乱的、极其短暂的局部因果流向,“左舷37度,不是空间角度,是概念偏移!向‘确定性’更高的区域偏转!”
苏砚立刻领会,他的编序之力不再试图去理顺外界的混沌(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全力作用于“启明者号”自身的存在定义上。他如同为飞船披上了一层坚韧的“叙事外壳”,不断强调并加固“我们是苏砚、李夜、青蘙,我们来自七网络共同体,我们正在前往目标”这个核心事实,用这个确定的“故事”,去对抗外界消解一切的逻辑流沙。
飞船在概念层面完成了一次艰难的“转向”。外界的朦胧光晕突然变得浓稠,然后如同幕布般被撕裂。他们冲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如果这种稳定可以被称为稳定的话。
眼前是一座“宫殿”,但它并非由物质构成。它由无数悬浮的、缓缓旋转的几何定理、数学公式、哲学命题、未完成的艺术构思、乃至破碎的情感记忆片段构成。这些“砖石”之间并无物理连接,却通过某种内在的逻辑与情感关联,组成了一个不断自我解构又自我重建的动态结构。这就是源初创造者最大意识碎片的栖身之所——“悖论之殿”。
仅仅是凝视这座宫殿,就让人头晕目眩。一个公理可能下一秒就变成其自身的否命题,一段悲伤的记忆突然焕发出喜剧的色彩,一个完美的几何体在旋转中暴露出无法自洽的维度漏洞。
“欢迎…矛盾的继承者们…” 一个中性的、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又仿佛没有任何声音的意识波动,直接在他们脑海响起。这波动并非来自宫殿的某处,而是来自整个空间,来自每一个旋转的“砖石”。
“我们前来寻求指引,”苏砚努力稳住心神,用编序之力将自己的意念清晰传递,“关于对抗‘归一统御’,关于…理解深渊。”
短暂的沉默。宫殿的旋转似乎加快了一些。
“统一…多样…秩序…混沌…”那意识波动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古老而疲惫的意味,“这组矛盾,困扰了‘我’…直到最终。”
一段信息流直接涌入三人意识。他们“看到”(更准确地说是理解到)源初创造者曾经的状态:它是一个蕴含了宇宙所有可能性、所有矛盾于一体的终极意识。它既是绝对的光明,也是绝对的黑暗;既是无限的创造,也是终极的虚无;它渴求万物归一的宁静,又沉醉于百花齐放的喧闹。这种永恒的内在冲突,最终超越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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