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屠亮？”
这次挥锤者逃亡身形顿了顿，但只是一瞬就继续冲刺。只需要三秒他就会一头扎进幽黑暗巷，不会有人发现他，他早已提前安排打点好了一切离开路线……
“安仞，我们聊聊吧。”
云放最后轻轻笑起来，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似乎笃定挥锤者不会继续逃跑。
毕竟，他没有逃跑的必要了，他的身份已然暴露。
…
“安仞，你小学四年级时与姐姐安冉放学回家路上见附近来了巡游的马戏团没有第一时间回家，绕远路打算看完马戏再走。”
“也正是这个选择，让你们目睹了一起凶杀案——肉铺老板屠亮在自家后院杀死了前来催债的债主老王。他早有预谋，后院所在区域没什么人路过，有篷子遮住，那些高楼上的人亦看不见。”
“你们当时就躲在后院墙根处，那儿有一条你们小孩子知道的暗道，穿过去能很快到达马戏团所在的光华公园后门。”
“两个人从和气到争吵再到屠亮暴起杀人期间仅仅花了两分钟。刀捅进老王脖子里时，屠亮看见了柚子树后的两个小孩。”
当时，安仞跟安冉才钻进屠亮家后院没多久。
这院子放假时常有小孩来玩，尤其是屠亮自家小孩会邀请同学来玩跳房子、木头人，因而看见屠亮叔叔跟其他大人在这两小孩也并不在意。
或许是注意力太集中，屠亮原先并没有看到进院的小孩。
血喷洒而出，附近有人发出惊呼声——他当即趁小孩没有反应过来冲去后门上锁，他没想到提前让儿子别叫同学来家里还会有小孩闯入。
不过现在，他可以慢慢地处理这俩小孩。
打晕其中一个很简单，可另一个人转眼就会跑没影。屠亮不得不拿晕倒的小孩去威胁另一人。
安仞浑身哆嗦，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必须赶紧跑到之前捉迷藏发现的鸡舍旁破洞到光华公园，找人报警……
可他听屠亮说会杀了安冉时迈不开腿了。
“对，乖孩子。叔叔不会拿你们怎么样……但你要是出去乱说，可就不一定了。”
屠亮丢下安冉，步步走向安仞。
他没注意本状似晕厥的安冉此时睁开了眼。趁屠亮逼近安仞时安冉快步冲到倒地的老王尸体旁从他脖子上抽出刀——“快，跑！！”
“嗤——！”
“……啊！！”
刀猝不及防扎进屠亮大腿后侧，安仞看见安冉那样小的头颅被屠亮大手死死攥住，如同摔面团般“砰”一下重重砸到粗糙的水泥地面！
红色晕染。
安冉死了，被暴力砸击脑袋时当场死亡。
屠亮没有防范一个小孩子的攻击导致暂时丧失行动能力，这让安仞顺利钻破洞逃离了现场。
屠亮被逮捕时的恐怖视线让安仞做了无数个噩梦。
他胆子其实并不大，每次姐姐说自己要做最厉害的刑警时，他只会在旁边附和：
“那我给你打下手！”
可现在没有那样一个姐姐在了。
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软弱，痛恨起提出要去看马戏的自己，痛恨当时在柚子树后发出惊呼声的嘴……
他开始随身携带安冉遗物，比如一把小梳子，比如她当时新买的戒指糖。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安冉，姐姐的理想与自己的理想重合。
…
南临的画，《雅亿杀死西西拉》。
朱塞佩.维尔米廖以《士师记》第4章17至22节的迦南将军西西拉的戏剧性死亡为灵感创作了这幅画。
西西拉的军队大败而归，底波拉和巴拉率领的以色列人穷追不舍，不得已下西西拉弃车徒步逃亡到基尼人希百的妻子雅亿的帐篷中寻求庇护。
雅亿温柔而知性。
她将他迎进帐篷，灯光暖黄，绵软毯子盖住疲惫身躯。西西拉不曾防范，或者说，他打心底觉得女人对他无法造成威胁，哪怕这是因他的侵略而饱受摧残的民众。
没多久，西西拉沉沉睡去。
深度睡眠时人往往察觉不到周围变化，就像西西拉没有察觉那温柔似水的女人——雅亿，拿起了寒光四射的铁锤。
砰。
铁钉深深钉进太阳穴，侵略者西西拉如此轻易地永远无法睁开眼。
…
从发现南临的画疑似和锤斧有关时云放就想到了这幅画，许多人创作过有关雅亿杀死入侵者的画，其中凶器或锤子、或斧头。
云放也记得南临这档事。
在他初三的时候，全城沸沸扬扬，最终第三起事件披露后一切忽然销声匿迹，说是凶手自首了。
第三起事件发生在陈晴家附近，死者在马路上确认死亡，腹部被斧头剁了几十刀。死后化为低级游魂，直到被陈晴灵异力吸引而发动攻击。
彼时陈晴才结束了与云放的通话，下定决心要加入烛龙调查妹妹下落，用这个游魂练了手。
毫无疑问，如果南临的画是《雅亿杀死西西拉》，那么不断出现的死者就是无数个西西拉——他们防范意识弱，或者说轻视潜在危险，睡在一个并不安全的地方。
或是24h营业的便利店，或是某个巷子里，或是候车途中挡不住困意。
然后，雅亿拿着斧头、锤子、铁钉，出现在他们身边，温柔坐下。她的手抚摸熟睡之人的头颅，锚定太阳穴。
——如此一来，有一个问题。
针对这起连环凶杀案的关键人物中多为普通人，他们没有能力做到躲避监控、完美抹去自身痕迹且总能第一时间获悉警方情报，避人耳目。
凶手很可能就是警方内部人员，再不济也有线人。
最关键的是，凶手必须是女性，否则画作最显而易见的凶手性别就错乱了。
好巧不巧云放发现刑侦大队队长安仞有个怪癖。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把泛旧的小梳子，身上总揣着一枚早就融化又凝固的戒指糖。
屠亮杀人的场景究竟在他心里种下了多少阴暗的东西？
画家又利用这些记忆催醒了一个怎样的人格？
披着安冉的皮，有着屠亮的心，占据安仞身体……这就是那个残忍至极的斧锤杀人魔真面目。
因此为麻痹安仞，云放给出错误的判断。他称凶手挑的受害者是落单的、力量弱的人。实际上，受害者们只有一个无比直观的共同点——他们全部死在自认为安全的熟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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